梁松顿时为自己的前途忧虑不安了。
十一娘却转身就把这事抛之脑后,因为她才回闺房,就被乳母傅媪逮个正着,一连串的唠叨:“小娘子,眼看不过几日就是亲迎礼,怎么还能游手好闲,整日就想着面见外客?”
傅媪是真急红了眼,居然一扫往日谨小慎微的言行埋怨起主人:“这依照俗礼,小娘子总得为殿下缝制一身衣袍,婚期本就定得急促,老奴整日间几乎见不着小娘子一面,这该怎生是好?”
太后九月十六才卜定婚期,婚礼便定在十一月初五,月余时间,就要赶着六礼告成,这要换了普通人家,那是万万忙不过来,只能草率敷衍,可不过既是亲王娶妃,自然有朝廷官员负责操持,赶是赶了些,不至于手忙脚乱,就更不需要十一娘操忙。
她连嫁衣都不需要准备,因为是正式册封的亲王妃,自有宫中赶制礼服。
“阿媪所说是俗礼,殿下可不需要我替他赶制礼服。”十一娘想当然地说道。
“常服总是要为殿下准备一套,虽说有奴婢们裁制,小娘子就算为了应景,起码也得动动针线。”傅媪十分坚持。
十一娘无可奈何,只好接过那件基本已经完工的长裾,当真只动了一动针线,就笑着交给了傅媪:“好了,这可算应景?阿媪便别坚持了,若让我再动几针,说不定这衣裳可真没法穿了。”十一娘是典型的“四肢不勤”,一看见针线就手指疼。
傅媪还要聒躁,不想曹媪便来请十一娘,说是太夫人有话交待,十一娘如同见了救星,运步如飞就跟着曹媪走了,留下傅媪在后头连连哀声叹气。
虽是最最器重的孙女出嫁,但因为总总缘由,太夫人也没有出面操忙,但她今日让十一娘到跟前,却是有一件大礼相赠。
“为防太后生疑,也不能给你准备过厚妆奁,虽说有宫中另赐,那些珠宝玉器丝绸绢帛都是内造,不能折变,对你也无太多作用,田宅等产业也太过显眼,所以,我暗暗兑了这些便换,放心,经过了好几道手续,不会遗留任何端倪,你到了晋阳,使人取兑出来,以备不时之需。”
所谓便换,类似于汇票,起初是为方便商事——各地行商至京都贩卖货品,携运大量钱币既不方便又不安全,因此商人们便可将钱币交给各地驻京进奏院等相关机构,领得半联票证,另半联寄回各地相关机构,商人回本地区后,经验证相符,即可兑取钱币,到了后来,除了朝廷设置机构,一些富商也开设了联号,代营便换。
如今使用便换已经十分广泛,除了商贾,官员回京抑或回乡,也多通过这等方式,太夫人既然要掩人耳目,当然不是通过官方途径,十一娘到晋阳之后,只要谨慎一些,并不会造成任何风险。
只是十一娘虽然急需用钱,可一看票证的数额,只觉烫手——太夫人行事公正,这笔钱不可能动用公中与族产,怕是她的全部私蓄。
“大母,这……太过厚重了,恕伊伊不敢领受。”
太夫人轻笑道:“我留着这些钱,还能带去棺材不成?更不说其中不少还是你往年经营得利,伊伊,你所为之事,可并非为了私己,关系到京兆柳一族生死存亡,大母如今也帮不到你许多,这算什么厚重,你若是推辞,我反而难以心安了。”
不待十一娘再多拒绝,太夫人干脆结束了这个话题:“我与你母亲早就留心,替你择选了一些仆婢,都是忠心耿耿者,只是我也明白,这些人你暂时不能当作心腹,至少明面上不能安排在身边,怎么用你自己衡量着办,我思谋着,你乳母傅氏虽然不会怀有二心,可她那性情,太过刻板大失机变,很多事都帮不上你,曹氏是我身边老人,行事稳妥忠心更不用说,我让她跟着婷而,暗中对你也能助益。”
曹媪是太夫人陪嫁婢女,跟随太夫人已经长达数十载,便连七娘与九娘,太夫人都舍不得给,却给了自己……十一娘感激不尽,却又词穷,唯有跪拜大礼相谢。
她永远不会忘记京兆柳诸多亲长的恩情,更加不会忘记为了裴郑二族舍弃性命的柳贵妃,能得新生固然是上苍眷顾,更加可贵的是这些一直在帮助她的亲友,她裴渥丹何德何能,方得这三生有幸,她唯有匍匐叩恩,郑重称誓:“大母,在湄必不忘身负之责。”
许多年来坚持的沉着稳重,十一娘在这一刻,却哽咽了语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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