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禄手里托着熨烫妥当的青罗翟衣,绕过那面凤凰于飞的绣屏,明亮的灯火照得她眼中一暖,但眼见着刚刚用完早膳的王妃那张看不出任何端倪的笑颜,阿禄心中疑惑越重,步伐更是一缓。
昨夜她与碧奴轮值青庐外,她负责子正之前一段时辰,却一直未等到入内服侍的讯令,今晨入青庐服侍王妃起身,见喜床上清清爽爽,甚至没有两人同床共枕的痕迹,阿禄一问世父,得到的反应是摇头叹息,却叮嘱她千万不要在闲余面前露出蛛丝马迹,阿禄怎能不知晋王殿下的洞房花烛夜缺失了至关重要的环节?
昨日晋王斥退赞礼大发雷霆,虽说在闲余眼中看来是对这一桩姻缘不满,但阿禄当然不会这般认为,可接下来的事情却大大出乎她的意料,让她不由得怀疑起来自己的判断。
但要是晋王不喜王妃,王妃为何看上去毫不介意?在阿禄的观念里,新婚之夜被夫君冷落,论是如何沉稳大度的女子,都免不得悲伤幽怨。
情形实在是太过诡异,阿禄与碧奴面面相觑,从各自眼里得到的都是忧心忡忡的讯息。
纵然如此,她与碧奴还是一丝不苟地服侍着王妃更衣梳髻,今日晋王夫妇必须入宫,完成婚仪最后一道“祈福”之礼,当然还要拜见天子与太后。
一身礼服仍然繁复,发髻上的钗钿相比昨日也并无轻减,不过妆容倒不需婚礼时那样浓艳了,然而王妃却特意交待:“脂粉稍浓些。”
阿禄实在忍不住提醒:“王妃,江内侍交待奴婢叮嘱,殿下不喜脂粉浓香。”
王妃微微侧过脸来,一双墨色沉沉的眼睛里不见喜怒,语音却还是柔和的:“太后更爱喜庆。”
见阿禄仍在犹豫,王妃又是轻轻一笑:“你稍候要随我一同入宫,又得劳累整日,先去用膳吧。”
却是待阿禄离开后,碧奴一直还在发呆,直到被轻咳一声“唤醒”,触及王妃写满疑惑的眼睛,婢子这才有些惊慌的揭开粉盒,手中纱扑,到底还是没有沾匀香粉,她低声劝道:“王妃可是不信阿禄所说?婢子以为,王妃应当相信。”
“我何尝不信,只不过一味迎合,难道就一定能够赢得爱重?殿下不喜脂粉香息,难道我日后都要素面朝天,连衣香也不能用?”十一娘坦然直言:“男子之情意,可非委屈求全便能赢求,他若无心,任凭多少体贴入微奉迎讨好都毫无用处。”
这话听似有些道理,但碧奴很快意识到不对劲的地方:“可王妃往日也并不喜浓妆艳抹。”似乎,是有意与晋王殿下对着干,这可不大美妙呀。
“今日特殊,我需要艳妆。”十一娘又是一笑,却想到碧奴侍奉多年,早就习惯了对她言听计从,无论多么怪异的嘱令都不会引起这婢女丝毫迟疑,只是自从昨夜,已经有太多犹豫失措了,有些话,不妨干脆说穿,免得碧奴今后无所适从。
这时十一娘已经不在青庐里了,因着晋王起居之处并不在内宅,在这晋王府里又住不了几日,十一娘的寝居便干脆选择了内宅正房,又因除阿禄之外,另五个宫人也是早有安排,她们并不在寝居内服侍,眼下屋子里忙忙碌碌的婢女明面是莹阳真人所赐,实际却是贺湛早早择训的人,十一娘虽然还不谙熟各人性情才干,却信得过都是忠心耿耿,所以也不用摒退闲杂,干脆对碧奴说道:
“不是你以为那般,我对殿下并非有意疏远,只不过殿下待我,一直心存赏识却并无男女之情,我主动提议让他娶我为妃,也是因为对大局有利,倘若这时还要勉强晋王行为违心之事,非但晋王会觉为难,我更觉得难堪,闺房之事,需得情投意合方能水到渠成,更何况对于绝大多数男子来说,轻易能得事物,必然不会珍惜。”
这话并非托辞,十一娘没有想过要与贺烨一直秋毫不犯,她很清楚,要想不动干戈达偿所愿,就必需赢得贺烨的情意,这份情意不需要生死不渝的程度,不需要白首不离的坚贞,但需要那么一点点的与众不同另眼相看,可这事不能急于求成,而眼下她要做的事,起码是要打消两人相处时的局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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