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烨与陆离齐到玉管居时,避风而建的这处小厅已经准备好了佳肴热汤,晋王殿下因为腹中空空造成的烦躁心情登即便好转,也不嫌弃小小一间厅堂里设着的炭炉以及若有似无的熏香,极其自然的把外衣除去,随手交给了婢女,跽坐下来便开始大快朵颐。
陆离眼见着十一娘照旧为他准备好一把手炉,微笑着放在怀中,却被十一娘察觉了他身上的酒气,颇有些责怨:“虽说今日毛维必定会设酒宴,六兄也当推拒饮酒,要是让司马先生知道了,非得发火不可。”
贺烨便连忙分辩:“我可是特意劝阻了,绚之却执意要与那些地方官员客套。”
“十一妹不用担心,我虽饮不得烈酒,可司马先生也说了,太原府要比长安气候冷寒许多,适量饮些温酒对身体反而更有益处。”
十一娘方才作罢,待用完晚膳,说起今日毛夫人与甄氏的登门造访,问道两人今日在太原府衙的经历。
“饮宴时,毛维提出让我暂住他那官邸,新岁时也能热闹一些,还特意显摆了一番备有几个绝色家妓,我虽然装作有几分动心,却无可奈何告诉他,这些事情太后早有交待,让我听令于王妃,没想到毛维那老货,竟然这样急躁,立即便打发了那两个女人来游说王妃,王妃比我还要直接,居然坦言今后要干涉政务,这下好了,毛维知道我是个摆设,倒省却了许多虚情假意。”贺烨这会子才真正感觉到酒足饭饱,十分惬意地趺坐着,却忽然想起今日为了应付毛维,在宴上不得不表现得对那些庸脂俗粉垂涎三尺,故而染了满身脂粉味,若是换作从前,他早已忍不住沐浴更衣了,但这时要与十一娘、陆离商议正事,竟然不那么觉得难挨。
“也是为了今后行事方便,明正言顺出入官邸。”十一娘道,又看向陆离:“六兄今日怕是比殿下更加引人注目吧?”
“众人当然尤其关注新制章程,我也只是以策谏内容应对,提出当务之急,是察明太原府治下各大世族、豪阔产业以及百姓实际田产,多数人都是讳莫如深,唯有二人态度显然,在宴席上竟然针锋相对。”
贺烨插言:“阳曲令与太谷令,一个反驳,一个支持。”
太原下辖十四县,这十四个县令之中,当然不至于尽数都是贪官污吏,是否支持新政也不能作为忠奸官品的判尺,更何况如今太后执政,官场相比德宗、仁宗两朝更加腐败,十一娘也想到有一部份官员先期都会抱着明哲保身的态度观望踌躇,却没想到仅仅只有两人明确表达态度。
“毛维身后,应当有高人支招,据咱们摸察,十四令中,起码过半都已被他收服,毛趋自不消说,然而今日却只暴露了阳曲令出来,那么其余人为何隐忍不言?这是意图模糊阵营。”十一娘说道。
陆离微微蹙眉:“阳曲令与太谷令政见不合,两人一直有如针尖对麦芒,阳曲令原本就是毛维党,可这太谷令今日表现出对新政大力支持,似乎有意与毛维划清界限。”“据我看来,太谷令显然是为了取信绚之。”贺烨说着看向十一娘:“明德寺可就在太谷治下,待新岁之后,看来咱们要立即去这地方走一遭了。”
十一娘颔首:“六兄暂且不能轻信太谷令,此人究竟是否毛维党徒,还不能判定。”
不过根据她的人手摸察得知情况,太谷令并没有行为过仗势欺民鱼肉百姓的恶行。
只是明德寺里的僧人有些蹊跷,对于大周而言可能是个隐患,不能仅仅只是依靠察子密探,贺烨认为必须与十一娘亲自去太谷县察探,方才更加稳妥。
十一娘既然要插手治政之务,当然也不会固步内宅,对贺烨的建议表示了赞同,又再说明了她对太原柳的判断,贺烨笑道:“毛维以为打发两个妇人前来,便能慑服咱们晋王妃,还真是小看了王妃,殊不知他这样行为,反而让王妃察觉太原柳态度暧昧,太原柳既为晋阳四大世族之一,倘若咱们能够争取,当然要竭尽全力。”言下之意,很是信任十一娘会赢得太原柳一族支持。
“毛维暗中连太后都敢于轻视,更何况我?不过他越是轻敌,便越有利于咱们赢占先机。”十一娘毫不介意毛维对她的鄙夷。
晋王府中,几人胸有成竹,气氛很是轻松,然而对于甄氏而言,今日可谓铩羽而归,心情好不沮丧,在外头冒着寒风奔波了整整一日,到头来落了毛夫人一场埋怨,回家时又饿又累,却还得打起精神将今日之事向夫君柳青云说明,天色都已经黑尽了,她连一口热汤都不及入口,焦躁的心情可想而知。
↑返回顶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