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厚自从醒悟过来晋王妃便是他慕名已久的柳十一娘,萍水相逢的淡然态度便来了个翻天覆地的改变,听说十一娘要与贺烨去村子里逛,无可厚非地自荐为向导,一路之上,与王妃更加相谈甚欢,将白岭村的情况如数家珍般侃侃而谈,倒是对于王妃体察民情的目的有了不少帮助。
贺烨几乎插不进话,当然他也没有一定要插话的决心,一路上都摆着个臭脸,显示自己被王妃“强迫”同行的不满,事实上冬季的田园也的确没有什么迷人景致,陌道旁的草色枯黄,田野里只有一片冻土,放眼望去空空荡荡,便是沐浴在今日难得一见的晴照下,畎亩黑土也没有涣发出任何生机盎然。
走了约有二、三里远,十一娘便依稀听见了水声,罗厚遥遥指向远处一排枯枝张举的植树:“那里便是金水河,不过流经白岭村这段水域并不丰湍,若遇炎旱,河水难保断流,好处是也鲜少发生洪涝,这一任太谷令上任不久,便发动不少富贾豪族捐资,修建有沟恤、石井,如此只要不是大旱,倒不至于影响收成。”
十一娘并不打算去巡察水利,固然她与普通闺秀相比,对于稼穑农耕之事更多了解,然而这些了解多是通过看阅《上农》、《齐民要术》等农书著述,仅属理论知识,便是这会儿去巡看这些堰坝陂塘,也看不出个子丑寅卯来。
“九郎对此处情形这样熟悉,难道是久居农郊?”十一娘虽然也知道不少富家子弟不耐家中长辈拘管,时不时跑去田庄小住,但却鲜少能够耐得住村居冷清,是以并不愿意长住,更不说了解农户情形,稼穑之务了,但罗厚显然不同于那些游手好闲的子弟,看得出来他不是仅仅为了躲清净,但他可是太谷罗一族的寄望,论来家中长辈不应放纵他久居农郊才是。
“这两、三年,我都是长居田庄。”罗厚答道。
“这是为何?早闻太谷罗氏对九郎格外看重,寄望于九郎能取中进士,可住在田庄,缺乏师长讲解经史,大不利于学业。”十一娘见罗厚对她态度大改,也不再顾忌交浅言深。
“我带王妃去一处地方,王妃便知当中缘由。”罗厚也很痛快,在前领路,约半里远近,便拐向了一条更加狭窄的陌道,又走了五十余步,指着面前一大片田地:“就是这里了。”
十一娘:……
这片田地与途中所见的唯一区别……她还真看不出什么区别。
贺烨嘴里那条毒舌便蠢蠢欲动,他还真不是仅为伪装,不知为何,明明并不反感罗厚的品性,可就忍不住要挤兑一下这小子。
“什么缘由,难不成罗郎君是害怕这片田地被人侵占,要亲自守着才放心?”
看在晋王妃的情面上,罗厚大度宽容了晋王殿下的挑衅,没有还以唇枪舌剑,眼睛里却仍然透出“殿下当然不明所以”的涵义,只笑着对王妃解释:“这十亩地,王妃可知旧岁时收成几何?”
王妃说出一个数字来,她知道晋朔之域,农田主种麦粟,也参考了一些户部记载,说的这个数字是奠定在丰年的基础上,旧岁没有听说晋朔遭灾,故而猜想实际所收应该相去不远。
然而罗厚洋洋自得的报出了不同的数字。
王妃惊讶道:“竟然超过了近半收成?”
“正如殿下所言,这片田地的确为小生名下田产,小生之所以长居农郊,正是为了研究稼穑之务,尝试着能否通过改良农具,以及依据时令、土质,将农书记载应用于实际,或在著述基础上革新,摸索作物增产之道,经过两年实践,小有心得,便想着今岁时在白岭村推广,或者能够缓解几分农人负担。”
十一娘怎么也没想到罗厚竟然会亲操稼穑,用心于改进农桑,这的确是一件意义深广的事,因此毫不掩示钦佩心情:“九郎此行,方才是真真切切有利于社稷民生,只是听九郎言下之意,是否并未想过入仕?”
说到这事,罗厚的神情便不再那么愉快了:“如今官制腐败,小生虽然不才,无力扭转时局,但也不愿与奸小为伍。”
↑返回顶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