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王妃固然烦忙,毛大尹最近也不清闲,他这一套挑拨离间的连环计杀固然未见成效,却也终于闹得十一娘烦不胜烦,为了不让毛维再有闲睱暗中憋坏,十一娘也专门为他找了些事务操心,具体说来,便是通过内奸纪伦的嘴巴,让毛维得知她有意斩其臂膀的计划。
先是那刘力,这个司法官,被陆离指定主审唐迁污告案,可有吴三好父子的口供,刘力自知无论如何也不能让唐迁洗脱罪名,偏偏这回,毛维依然交待他尽力坐实甄守律的罪责,至少要保唐迁不受刑罪,刘力想破了头,也想不出应对之策,于墉如今尚且等候处责,有此前车之鉴,刘力难免瞻前顾后,于是只好“不慎风寒”,告了病假。
这案子最终还是陆离主审,结果当然是唐迁获刑,因涉及吴家隐私,没有公审,只将判决公之于众,平民百姓皆为信服,固然有一些毛维党徒质疑,然而就连众多世家子弟也确信甄守律清白无辜,舆论成为一边倒的趋势,很快这件一度引起热议的案子,便风平浪静了。
可刘力“病愈”之后,却再也难以复职,薛少尹直言:“刘司法身体嬴弱,不堪刑案烦重,本官已经上报吏部,建议另授太原府司法,或许不久便有调令,刘司法还是安心养病吧。”
刘力如遭雷劈,无论如何也没想到他的规避,竟然还是逃不过晋王系的打压,声泪俱下地恳求毛维“主持公道”,毛维虽然对刘力的胆小怕事心怀不满,却也不能容忍晋王系的挑衅,正忙着与薛少尹打笔墨官司。
另一桩便是阳曲令及另两个与纪伦“政见不合”者,也被晋王系盯紧,正在暗察其把柄,意图发动弹劾,毛维深知这三人虽然没有行为杀人害命的恶行,贪赃枉法的事情却实实在在,自然又要忙着消灭罪证。
这样一来,虽然听说了祝家婢女自绝晋王府门前,王妃对刘氏苛虐继女一案却不闻不问,毛维也没有闲睱分心,事实上他听陈百加信心十足提说此计时,便很不以为然,因为早前那么多挑拨离间的手段,均被晋王妃一一破解,唯一成效便是纪伦得获信任,毛维并不认为陈氏能够得逞,但他却也没有阻止此事,故而闻知这个结果,也就是撇了撇嘴,道声“果然如此”罢了。
毛维眼下最为关心的是朝廷刚刚送达“开设官窑”之诏书。
他对此诏书简直可谓盼望良久,一当接获,迫不及待便召集属官商议,当然,这回会议,针对的主要是陆离。
大周官窑所在地原都集中于京畿,当然这并不代表地方便没有工窑,比如越州、鼎州等地,其实烧制的瓷器也十分精美,太原亦有商贾开设的民窑,主产白瓷、琉璃,然而这些工窑却不被官方控制,烧制成品除了缴纳商税以外,赢利也都属于商贾,朝廷广设官窑的诏令一下,对各地民窑虽然不至于产生冲击,但必定会征召工匠,前期设建工窑也需要一笔开支。
“此事可不能耽搁,只设建工窑所耗物资从何而出,窑工从何处征得,这都需要王妃拿个主意。”毛维知道晋王是个摆设,眼下说话也直截了当起来:“虽府衙还有一些库蓄,一来要支付官吏薪资,维持各司运转,二来防备着前方军需不足时,买调粮粟补给,可不能任意支用,本官也知道王妃难处,眼看着补恤军属还有一大笔亏空,又得烦难这么一笔……”
毛维长叹一声,心里却实在兴灾乐祸。
毛趋紧跟着建议:“事有缓急之分,补恤军属之事还是暂时搁置为好,下官大约估算了一下,设窑十口,至少需征千名工匠,又非仅为劳力即可,故至少需百名大匠,这一群人,得向民窑强征,窑场看防薄弱,故窑工不能为刑徒,又因官窑一旦设置,劳工便需长期服役,不能仅只依靠役民,是以其余工匠,也只能强征良籍之民。”
别看这时税法规定了百姓每年服役的日期,但往往朝廷诏令一下,官府便有了强征的借口,律令体现的是君主意志,维护的也是君国利益,并不是平民百姓的保障,毛趋这提议看似无可厚非,而且笃定了晋王系不敢抗令。
然而一旦强征工匠,必然便会造成民怨沸腾,这大大有违晋王系公正无私体恤民情的自我标榜。
其实相较越州等产窑盛地,太原府只分配了十座官窑,已经算是太后格外“开恩”了,官窑制品历来是满足皇室所需,或用于赏赐贵族官员以及各国礼品,从形制到质量均有严格要求,不合规制的成品统统报废,有时甚至满窑皆为废品,产量太小,必须广设,才能满足太后利用大周官窑敛财的“国政”,可这一诏令下达,举国上下,至少十万良籍沦为工匠。
如若工匠均能得以衣食无忧,此政也并非大谬,然而其实设窑令只限京畿时,因为徐修能、柴取等等“督促有方”,累死之工匠尽然便达数百,而一旦被征为窑工,便与家人妻小骨肉分离,甚至连父母过世,亦不能回家服丧,可谓一入窑场,生离死别,与服刑无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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