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晋王妃的决定,董澜生倒并不怨怼,又他虽然与司马仲常为医术争执,两人却又甚是投机,这日饮酒长谈时,董澜生便说道:“就想到晋王殿下婚后,府里便少不了阴私事,这才多久?佯病争宠、收买笼络之事便接连发生,多得王妃不强人所难,干脆让我专职义诊,这下可好,倒是增加了更多接触病症机会。”
司马仲往嘴里丢了一条黄瓜,边嚼边道:“你说你,生就一副驴脾气,偏偏还进了太医署,侍候那些天皇贵胄,身边妻妾成群者,哪能脱身阴损?也多得遇见了晋王妃,尚懂得用人之道,否则呀,你就等着受那池鱼之殃吧。”
“当初也是因为父命难违。”董澜生长叹一声,连连摆手:“不提了不提了,我说,咱们要不再赌上一赌,各择一弟子调教,五年之后,看他们两个医术谁更高超?”
又说秦霁,听闻董澜生竟然再惹任氏不满,游说了王妃将其“替换”,连忙又找江迂:“柳妃既然相信总管为太后指派,总管莫不担当择选医者之责?如此一来,柳妃若想通过此医者暗害殿下抑或妾身,自然能够安全避过。”
江迂也不戳穿秦霁的真实居心,笑得像只老狐狸:“殿下亦正有此意。”
于是乎,晋王府里便多了一名医者,这位姓田,字埠楔,四十出头的年纪,圆脸大耳,慈眉善目,一看便比董澜生更易交道,处事自然也更机变,虽然诊明任氏是在佯病,却也开出了调养方剂,三不五时被秦霁喊去诊脉,也从未显露出半点不耐烦,对于这一孺一媵给予的赏赐,他也笑纳不拒,当然会告知秦孺人,柳媵人并非有孕,甚至还因为年幼时受过寒凉,子嗣艰难的“重大消息”!
秦霁松了口气,倘若柳氏无嗣,论是眼下如何受宠,倒也不足为虑了。
可虽然十一娘巧借任玉华之手,布置了田埠楔,阿禄仍然觉得想要暗算任姬不是那么容易,这日提醒道:“任姬虽然有笼络收买田医师之意,可却并不曾略微疏怠,譬如田医生开方,任姬不忘叮嘱婢侍拿去给外间医者过目,也并没有用王府药剂,而是让婢侍在外采买,亲手熬制。”
这言下之意是,通过田医师暗谋任姬绝嗣并不可能。
“任玉华如今千防万防,却不会防备章台园。”十一娘说道:“再者她防备仅为药剂,酒水汤食却是防不胜防。”
如今的王府,唯章台园及玉管居、朝晞苑三处备有单另的厨房,其余居院,虽说可以自行熬药煮羹,却不可能满足日常饮食需要,十一娘要想在膳食里动手脚,当然不难。不过常见的绝嗣之毒,多有刺口异味,很难做到无知无觉,这便是许多主妇欲害姬媵,要么强逼,要么在进药时暗害的原因。
但王妃手中,却有并不常见的毒药。
她启开一个玉匣,将那药方交予阿禄:“按此方子配成,融于烈酒之中,即能无色无味,女子饮下,终生绝嗣,并医者不能察诊为中毒,任氏寻常虽不贪杯,可要是在章台园中,获殿下邀饮,她必定不会推辞。”
“世上竟还有此药方?”阿禄奇道。
十一娘却苦笑,这药方,说来还是裴氏收藏,但历代严禁泄露,若非当年渥丹嫁入东宫,祖父也不会告知她牢记以防万一,却也嘱令,不到万不得已,不能动用这阴损手段,当初贺衍虽然也有姬媵傍身,但对渥丹一直敬爱,故而渥丹没有感受到万不得已的威胁,便一直没有动用,想不到,成了柳十一娘,又并不是为了争宠,她却要动用这一毒方了。
之所以交给阿禄配制,也是向贺烨报备一声,免得日后,贺烨真有了美姬爱妾,不防被人算计得绝嗣,想到她曾经对任氏所作所为,又再疑神疑鬼。
十一娘原是不屑此类阴损手段的,这回用来对付任氏实为万不得已,就没想过今后为了铲除后患故技重施,所以毒药也好毒方也罢,干脆献给贺烨一了百了。
晋王妃深深以为,这类凶器还是主动交出为上,因人与人之间的信任,有时候其实也并不是那么牢靠,有朝一日,当主臣成为帝后……至亲至疏夫妻,世俗男女尚且难免,更何论那至高无上的一对人?
合上那空空如也的玉匣,十一娘再也没有多看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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