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翁这是赖着本官了?”毛趋脸色阴沉下来:“我是答应帮你隐报,可前提限于这事你要做得周密,你可倒好,与那些人换置田产,一来走漏了风声,又不作想万一被晋王党察实如何挽救,难不成指望着我替你处处周全?再说本官何曾想到你竟然一口气换置了千顷良田,搭上晋阳丁一族根基?我若知道这大风险,当时便不会允准!”
又再冷笑道:“你想想这前后仔细,薛陆离显然一早便盯上了你,否则新政颁行才多长时间,他怎么就把你与何人换置,换置去了何处察得一清二白、分毫不差?事已至此,你让我怎么办?!丁翁,你仔细想想,究竟是什么人给你出了这谬计,说不定这人,便是被薛陆离收买!”
长长吸一口气:“事已至此,论是丁翁如何不甘,也没有办法挽回,这千顷良田,必然是不能归属丁翁名下了,不过,丁翁也不要心急,有话说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只要大尹挨过这低谷,待到战事平息,太后必不会容得晋王府横行太原,太原迟早还归大尹治管,到时千顷良田必然物归原主,至多也就是十年罢了,虽也难免损失,始终不会伤及根本,你晋阳丁,又不是光靠这些田地收成过活,忍一时之亏,方能图长远之计。”
一番话将丁牢则说得楞头磕脑,迷迷糊糊回到自家,终是吐出口血来,两眼一翻死在地上,引得家人好一番混乱,终是将他救了醒转,一眼瞧见始作俑者正在榻前,丁牢则抬起一脚便踹了过去,扑上前就是一番厮打:“你说,是不是你被薛陆离收买,方才蛊惑我与人换置田地?!”
那管事满头雾水,忍着主家拳脚相向,跪也跪不稳,只好倒在地上辩解道:“主翁这番喝斥,可算活天冤枉呀!小人一家老小生死皆凭主翁,怎敢与外人勾结。”
原来这管事,是有回在酒肆消闲时,不防听见几个人议论,说道有不少豪贵,为了避税,让户等评为中下,想了法子换置田产,这样便买通那些不受薛少尹辖制的县令,帮其瞒报,管事便记在心上,度量主翁正为这事烦难,以为若出谋划策,许便能被提升为大管家,于是就照说了出来。
要说他这计谋原听来也不算荒谬,否则丁牢则也不会动意,只是没想到毛趋根本就靠不住,而且一脚踩中贺烨这活阎王布下的陷井,又哪里能瞒天过海?
丁牢则怔怔一瞬,也明白过来,便是将这家人屈打成招,也不能要胁薛陆离高抬贵手,他也是黔驴技穷了,这才想起“女婿”陈百运来,忙让仆役备好车驾,赶去晋阳陈。
哪知陈百运再往丁牢则胸口补了一刀:“丁翁行事之前,为何不与我先商议?如今还靠着那毛维伯侄呢?连我世父,因为与毛维结党,眼看就要被问罪斩首了!毛维不闻不问一味推托,尚还怪罪世父贪婪,丁翁怎么能……”
原来晋阳陈明知这是丑祸,倒也没把陈伏骥获罪一事张扬,想着能瞒一时且作一时,免得被那些素有芥蒂者落井下石欺压上门,又因陈百加急着往长安,多少事务需得靠着陈百运一房操忙,他还哪来闲心顾及妾室娘家?甚至连新政颁行一事都再顾不得,又怎料想,短短一段时间,丁牢则居然就败光了千顷良田。
不说陈百运预料不及,就连晋王殿下这个凶手也没想到,当日听十一娘一说,眼睛瞪得溜圆:“千顷良田?丁牢则胆子可真大,他还真信得过毛维呀!”
“纵然没了这千顷良田,晋阳丁竟依然被判为中户二等,若算上这千顷良田,岂不是成了上户头等?为了长久利益,他才敢担此风险!”十一娘笑道:“就算不计市价,二百万贯呀,得抵多少幅《伊人傍水》了?更让我心惊则是,这千顷良田,虽说有那么一部分为造册所记,但竟七百余顷并未造册,说明什么?”
说明这七百余顷,其实都来源于巧取豪夺。
眼下良田价值200贯一亩,并还有逐年攀升之势,以至于平民百姓若想置田,收益与投入根本难成正比,究其根本,还是土地兼并日重造成,甚至于多少新贵,如毛维党徒一样的暴发户,也根本无力用200贯一亩的高价购置良田,那么他们要想占田,不用强取豪夺的方式难道还有其余途径?
长此以往,天下不乱,那还真成为玄奇了。
田价攀升,豪贵为了牟利,势必亦会串通商贾炒高粮价,就论眼前,因为晋朔临战事,原本120文钱一石粟米,已经翻了一番,需耗250文上下,倘若要晋朔再被攻占,洛阳等地告急,广朝末年,八千钱斗米的高价或许又会重演,试想如若那样,将有多少饿殍,只怕连饿殍都有人争抢作食!
因而对于“侵吞”晋阳丁这千顷良田,十一娘根本不觉亏心,这才算取之于民,还之于民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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