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他到底还是放开了她,只留下无比眷念一吻:“你安心睡几个时辰,也便好了。”
贺烨离开很久,十一娘方觉体内的躁热真真正正平息下来,更兼安神香的抚慰,很快陷入沉睡之中,自然也便不知晋王殿下因为体内躁动不息的欲望,甚至无法在玉管居久留,却明明在打定主意离开时,经过莲池又再犹豫,因为他意识见章台园今日被任氏“占据”,可眼下这心情,那是万万不耐与任氏虚以委蛇,一时之间堂堂晋王竟然有种无处可去的彷徨感,最后居然一头扎进了莲池里……
十一娘幽幽醒转时,夜色已深,虽然帐子外仍有一盏烛照未熄,睁眼时的昏黯仍然让她适应了良久,无雪无雨的晴夜,月色清润如水,却难以照入一隔画屏的床前,往常温暖如春的暖阁里,因为此夜并没有通燃地热,显得几分清冷,十一娘靠坐一阵,才回忆起下昼时一场意外事故,让她心浮气躁的炙热感终于是完全消散了。
屏内矮榻上香炉里,安神香尚余丝缕盘浮,屋子里安静得落针可闻,十一娘正在疑惑缘何没有婢女在此候令,待她绕过屏挡,瞧见靠窗设置的软榻上,侧卧不动的那个人影时,方才恍然大悟。
晋王殿下在此留宿,婢女们若在室内,他是当然无法安睡的。
十一娘已经经过软榻,突地又有些疑惑,她转身看向似乎无知无觉陷入睡梦的男子,眉梢轻轻一动,步伐终究是移向软榻,半蹲着身,借着榻边一盏纱灯朦胧光色,观察男子的睡颜。
惯常穿着的一件鸦青长袍,随随便便搭在身上,素白的里衣透出薄荷清爽的味息,垂散下来的长发似乎尚未干透,才一靠近,似乎便能感觉到这人身上散发出来清冷的水气,又仿佛终究是不习惯软榻的逼仄,眉头轻轻敛蹙着,呼息却舒长平稳,月色烛照下,闭合的眼睑将冷戾莫测的目光收敛一尽,看上去毫无威胁,只那紧抿的一张薄唇,似乎还透着几分惯常的肃厉。
十一娘盯着那一双乌密的眉睫,看了许久,也不见分毫颤动,这才有些相信贺烨的确未醒。
两人这段时间虽说时常同床共枕,回回都是十一娘先一步睡去,后一步醒来,无法判断贺烨是否能够安然入睡,她也的确相信了他自诩那番因为习得功法,只经吐纳调息,就算小憩一、二时辰也可精神焕发的说法,总以为她稍有动作,这人便会惊醒,不想“真相”原来如此。
从什么时候开始,原来已经这样信任了。
能在她的面前毫无防备的安然入睡,不会因为她的接近突然惊醒,下意识间暴起伤人,就算十一娘心如铁石,这一刻也有某个角落突然变得柔软。
她懂得在岌岌可危的险境中必须无时无刻保持戒备的紧张感,一直被死亡威胁的人,要放松警惕将信任交付何其不易,绝不是嘴上轻飘飘的一句话,就能够在另一个人的面前真正闭上眼睛。
然而他已然如此,她却不能“投桃报李”,甚至不能像曾经相信贺衍一般,相信他。
那一次致命的遗弃,终究还是在她心中投下了难以抹灭的阴影,此时此刻,十一娘无比清晰的感知内心。
对不住你。
贺烨,至少你这样对待过我,而我却不能报以真情,就算有朝一日,你我反目成仇,那也错不在你。
我只能,尽量回避那个可能,也许我们会白首携老,我却不能做到你此时此刻真正期望那样。
也许根本不能,我的虚以委蛇并不能掩饰无动于衷,你会愤怒,并且绝望,我们终如陌路。
那时他会怎样呢?
十一娘到底还是离开了沉睡的男子身旁,轻轻推开房门,看那新岁之月,铺满长廊,她的目光宁澈,因为脚下的路,从来都是如此清晰,她只能这样一往无前的行进,朝向她的最终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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