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德六年的太原初春,相比往年,雨雪天气减少许多,上元节后,一连十日都是晴朗明媚。
可这样的天气,并不能缓减元婉慧焦躁阴沉的心情。
上元节灯楼上献舞不成,章台园无论如何又进不去,元婉慧最终只能冒着风险重金行贿江迂,哪里知道钱财虽被那奸宦笑纳,还是不放她进入章台园,只答应着殿下若心情愉悦,往毬场击鞠时通知一声,元婉慧大发雷霆,江迂却言之凿凿。
“殿下最最厌恶之事,便是有人贸闯章台园,老奴便是冒着风险通融媵人入内,除了引得殿下大发雷霆施以重惩外,不会有另外结果,媵人也不看看,阖府之中,谁敢不得允准便闯入章台园?媵人想要亲近殿下,可万万不能用这法子,还是听从老奴安排,或许能得时机。”
元婉慧没有别的办法,虽把江迂这奸宦恨得咬牙,也只能摁捺怒躁等待。
江迂倒也没食言,某日殿下兴致大好,下令亲卫陪同击鞠,果然立即知会了元婉慧。
女子便千娇百媚地等待在必经之路上,眼瞅着晋王兴致勃勃大步流星往这边来,装作绊了一跤,惊呼一声往地上摔。
她以为这样一来,贺烨总会询问她几句,那样“被殿下英姿所倾倒”的甜言蜜语便有机会含情脉脉地道出,今日没有柳、任二媵拆台,连扈氏都不在殿下身边,还不是由着她媚惑,元氏虽然并不擅长骑射,如今她这情况也不能击鞠,但到底对此还不是一窍不通,只要争取得相随观赛的机会,见机欢呼讨好,接下来跟着殿下去章台园也就成为理所应当的事。
哪里知道,她惊呼着一头栽倒,晋王殿下却目不斜视擦肩而过……
元氏又急又怒,却只能目送晋王殿下远去,以及江迂悄悄回过头来,饱含同情的眼神。
她的心腹婢女劝得口干舌躁,才阻止了主人冲上前去再次摔倒在晋王脚下的愚蠢行为,暗忖道:殿下哪里是没有注意,摆明视若无睹,媵人就算是摔在殿下面前,只怕殿下也会从媵人身上踩过去……
主仆二人回到居苑,元氏抡开胳膊将屋子里的器皿摔砸一番,活像一头暴躁的狮子,婢女们都被吓得远远避开,唯有贴身侍婢,仍然苦劝息怒。
却挨了一个窝心脚,元氏立着眉头,通红着眼怒斥:“锦衣玉食养着你们,就知道说这些废话,有什么用?”吼完后伏在床上大哭,又是焦急又是伤心。
她痛恨贺烨,是痛恨这人的有眼无珠,她是一国宰相的掌上明珠,自诩国色天香,贺烨却看也不多看一眼,柳妃那黄毛丫头几句挑唆,他便将她厌恶透顶!若不是已然走投无路,她才不稀罕讨好这么个将死之人,一无是处的暴戾愚狂之徒。
然而如今的元氏更加痛恨的却是魏衡安,那个对她山盟海誓,曾经迷恋非常的男人!
她那样信任他,一点不在意他的落魄,不在意两人之间相距悬殊的出身门第,明明知道这样一个落魄士子什么都不能给她,无论至高无上的尊荣还是锦衣玉食的富贵,她都不在乎了,她想这个世上能有这么一个人相依相伴,与她彼此深爱着,就算他一无所有,就算自己要倒贴钱财养活,只要她觉得开心,所有的一切都不值得在意。
于是元婉慧也认为魏衡安是一样的想法,不在意世人的议论纷纷,不在意所谓的礼规教条,不在意旁人会讥鄙他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甚至可以不在意晋王这个活阎王会在暴怒之余威胁他的生命,他不怕名声受损,不惧生死存亡,因为太过迷恋她,一切利害得失都抛之脑后,这样的男人多么伟大,值得她元婉慧付出所有真情报答。
直到此时此刻,元婉慧甚至仍不承认那是她的一厢情愿,因为魏衡安的确说过这些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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