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莹同样经过一番与徐修能别无二致的侃侃而谈,却见在她看来十分优柔寡断的祖父大人果然又轻蹙眉头犹豫不定,心急之下,也顾不得会不会触犯泄露禁秘的律条了,压低了声音提醒:“大父应当明白,姨祖母暂时容忍晋王是因情势所需,迟早一日,会对晋王动手,潘博早一日被铲除,营州早一日被收复,姨祖母便能早一日雪恨当年小崔后夺储之怨,然而幽燕尚且不复,何谈收复营州?武威侯延怠战势,必然不合姨祖母意愿。”
她甚至进一步剖析韦太后心态:“纵然启用武威侯,也只是情势所迫,姨祖母何曾真正信任过秦氏一门?毕竟武威侯曾为徐国公举荐,姨祖母对他可是素怀忌备!再有一点,晋王妃治政太原,短短三载大见成效,北疆军需单凭晋朔便能给足,然而如今户部却连支付陵建都捉襟见肘,要是北疆早日告捷,太原府赋税重新上交国库,亦能大缓财政之危。”
“更加重要是,姨祖母虽然执掌政权,却需要营州之利进一步奠定威望,让那些正统保守派系彻底没有借口反对姨祖母以太后之名摄政,圣上已经十岁,距离亲政之龄并不遥远了!”
男子二十而冠,方算成年,可对于君帝而言,并不是年过二十方能亲政,如武宗当年,仅十五便已亲政,以蜀王为首的正统派,当然不会等到贺洱年满二十才提议太后交权让天子亲政。
这话似乎才起到了至关重要的作用,终于让谢饶平有所反应。
不过他仍然不置可否,一本正经地教诲谢莹:“今日你一番言行,大不妥当,日后务必戒绝!”
谢莹倒没有觉得懊恼,她自认为十分了解这位便宜祖父口不对心的套路,十分自信已然是游说成功,故而倒也看似心悦诚服地聆听了教诲,并不待太后驾临晏广殿,便知情识趣地告退,这才有了心情往玲珑台赏花,自得不已——
不管晋王烨是真窝囊还是假愚顽,要是武威侯这回因为延怠战势之罪受罚,被干脆剥夺军权,只要太后再度启用姚潜,对晋王一系而言无疑重创,就算晋王夫妻有那夺位之心,手里只有晋王府那数百亲兵,也不可能反转太后执政的天下,等着他们的,必须是一条为人鱼肉的绝路,或许还会就此将晋王逼反,然而就算武威侯的确臣服贺烨,哪里能够抵抗得了百万禁军讨伐?
柳十一再怎么能耐,她还能撒豆成兵不成?
然而让谢莹万万没有料到的是,谢饶平跟本没有将她的建议听进耳里,当太后果然开口询问是否允谏武威侯奏请时,谢饶平毫不犹豫便予以肯定。
“臣以为,武威侯决意暂缓收复幽燕,确是根据两军情势明智择断,太后非但应该允谏,还当嘉许武威侯不图贪功冒进,实具忠直之智。”
不说这话必然是大大出乎谢莹意料,便连韦太后也甚是震惊,她足足怔了有数十息,方才一挑眉头:“政事堂诸位臣公,除王相以外,无一敢果决赞同秦步云之谏,尤其元相,甚至指斥秦步云居心不良,提议任命姚潜为监军,督促秦部速速夺回幽燕,兵进营州,饶平今日所言,的确让我意外。”
韦太后虽然摄政,成为大周事实上的皇帝,可即便是皇帝,也不可能亲自处理治下州县,大事小情各种奏文,诸如武威侯上谏关系军情战势,固然是重中之重,可直呈太后案前,然而一般情况下,太后都会将奏文下转政事堂,让三省重臣会商,择日召开殿议作出决断,当然诸位重臣也不可能独断,一般会召集属下会商,甚至在殿议前,政事堂各派系之间就会先掐一场架。
于是正式殿议前,韦太后往往已经听闻了派系间的不同意见,她的习惯作法是先召部分人私下商谈,以备更加胸有成竹,谢饶平固然是韦太后最多私诏之人,有时也会征询贺湛、徐修能等信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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