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微一抬手,毛维立即听到了曾孙儿的哭闹声,他彻底颓丧了,有气无力说道:“薛少尹莫要急怒,还当从长计议。”
“毛公日后,若当堂呈供,为无辜昭雪,述罪魁指使,虽死罪难逃,然出首有功,并非不能争获宽赦,比如你之曾孙,日后不需改名换姓,如此,也算家门有后,你等灵牌之前、葬身之处,还有子孙祭祀拜扫。”陆离见毛维总算屈服,不再威胁,只说利益。
这当然不全然符合毛维的期望,然而他也明白自己已经别无选择,他已经老了,纵然再获自由,也难有子嗣,更何况若不屈服,他与曾孙儿眼看就要立即没命?!陆离虽未许他荣华富贵,但家门有后,坟前有子孙祭扫,或许还有望振兴家族,这对毛维而言,当然也有不小的吸引力。
可毛维心里也清楚,薛陆离许出此利有个必不可少的前提,那就是推翻太后执政,重审裴郑逆案。
“薛少尹显明并非蜀王系,难道……是想先除蜀王,挟天子令诸侯?恕老夫直言,薛少尹此计甚艰,胜算几无。”毛维已经不再为太后辩护了,可既然不得不上陆离这艘船,当然不希望连这艘船也被击沉:“晋王妃不会背逆太后,若知薛少尹有此异心,首先便会不容,薛少尹若想成事,理当……”
“先下手为强”几字不及出口,毛维惊见陆离脸上讥诮的意味越发明显,他再一次有若醍醐灌顶:“难道晋王妃竟然……竟然!!!”
“薛某如何行事,便不劳毛公多虑了,薛某只提醒毛公谨记,时刻勿忘,令曾孙生死只在你一念之间,晋阳并非毛公久留之地,三日之后,便有人护送毛公离开,还望毛公莫让护送之人为难。”
毛维意识到晋王妃竟然早存夺位之图,心中震惊不已,见薛绚之不肯多说,他却为自己利益,不愿放弃时机,自顾说道:“太后对晋王妃并非信任不疑,晋王妃若想成事,还当仔细身边耳目,如元氏等姬妾……”
他话未说完,陆离已经起身离开,毛维怔怔看着前方,尚且喃喃自语:“太后虽忌惮蜀王,却绝不会姑息晋王一脉,晋王妃想要母凭子贵,何其艰难?是,晋王妃只怕早有警觉,否则不会意图利用裴郑旧案推翻太后执政,但施行政变,手无军权可万万没有胜算,晋王妃就不该让朝廷收归云州兵权,可她为何放弃王知礼?难道说……武威侯!”
直到这时,毛维都不敢想像晋王贺烨竟然有夺位之心,他百思不得其解,晋王妃一介女流,究竟是怎么说服武威侯投诚,可惜没有人为他解惑,他从此只能困禁于幽僻,苟延残喘,直至晋王妃如愿得偿,他才有望再回长安,质罪韦太后,可到那一日,也是他的死期!
又说十一娘,其实并非对毛维还有所顾忌,只因顾忌贺烨,担心贺烨动疑,才决定让陆离与毛维谈判。
蜀王使者当日杀人放火,自然会惊动周边农户,农户先是以为不慎走水,赶到意欲救火,才目睹竟是发生命案,立即报官,于是如陆离等太原府官员,这才察觉非但毛维不知所踪,连众多家眷也不知去向,往命案现场,依稀辩得几具尸身正是毛夫人、毛趋等等,绝大多数却已被烧为焦骨,面貌难辨。那知道毛维未死的使者及志能便当然不可能出面揭穿真相,是以太原府理所当然便以毛维畏罪潜逃却被仇家所害结案上报朝廷。
韦太后一心以为毛维已死,更加笃断“仇家”即为蜀王,虽不无懊恼情势所迫不得不继续姑息,却也觉得毛维乃自取灭亡,当然不肯为了这枚弃子责备尚有利用之处的十一娘犯疏忽之过,干脆把毛维定罪,下令逮拿毛维之子几大“同犯”,押赴京都处死。
十一娘不愁向韦太后交待,应付贺烨却必须小心翼翼,借口道:“我有意向蜀王透露消息,正是为了引其入瓮,也有察觉毛维意欲潜逃,甚至断定蜀王这回是利用志能便,此时并非铲除蜀王绝佳时机,故而毛维生死我并未放在心上,心想他若被蜀王灭口,更会加重太后对蜀王之忌惮,于殿下大业有益无害,倒是可以暗中盯梢志能便,争取将这些敌间连根拔起,故而嘱令白鱼等,无需阻止蜀王灭口之计,而以盯梢为重,哪曾想,志能便极其狡诈,竟然摆脱追踪。”
这话也并非完全作伪,十一娘的确嘱令白鱼追踪志能便,遗憾的是不见成效。
原本十一娘处断诸事,自来也不会件件先报贺烨允准,这回虽是自作主张,倒也有借口敷衍过去:“殿下刚因幽州一战劳心劳力,最近又在关注云州各部将官动向,我视毛维之事为琐碎,以为不值让殿下分心。”
贺烨果然不疑其他,当然也不曾怨责走脱了志能便,反而安慰道:“只要广阳那敌间仍在王妃监控之下,不愁不能将志能便连根拔除。”
然而十一娘意图借口探望王横始与其告别作辞的机会,单独行动要胁毛维时,贺烨竟然阻挠,十一娘没有其余借口单独出行,当然她出府也不需要贺烨允准,却担心不作交待会让贺烨动疑,所以只好让陆离出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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