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莒某自知有负先主所托,罪该万死,不敢请恕于殿下,然而,殿下的确为了天下苍生安居乐业而兴义举,还望晋王妃明察,助岭南义军推翻韦后奸政,还江山社稷长治久安!”说完这话,莒世南拔出佩剑便要横项自刎。
血溅三尺的场面却并未发生,因为萧渐入紧紧握住了莒世南的手腕:“师父不可。”
莒世南长叹:“九郎,某确然不堪为你师长,你便容我自刎谢罪罢。”
“自刎便能谢罪?”十一娘冷笑道:“莒公一命,能抵千人万户?莒公未免也太高看自己。”
她不管渐入师生二人如何僵持,抬眸看向朱子玉:“阁下虽非为虎作伥,然如今情势,甘州以西有突厥五部大军屯境;云州城外,二十万敌军意欲破关夺取晋朔;幽燕之北,潘辽再度联军图谋卷土重来,不仅贺周危亡,华夏甚至可能被诸蛮瓜分,阁下应知,诸蛮一旦入关,中华之治沦丧,亿兆臣民皆由蛮夷奴役,从此天下何来族民安居乐业之处?故而我虽知韦太后决非仁德,眼下万无可能助阁下兵行内乱,也望阁下三思,如今情势,究竟何为大义,理应如何取舍。”
朱子玉这时也是心潮起伏,固然得知急公会盟首罪行而悲愤沮丧,亦不能原谅自己的蒙昧无知,更让他烦难的是那些仍在期望安宁美满,不惜浴血奋战的追随者,所以他不能绝望,不能消沉,因为他若然放弃,岭南义军便会彻底被逼入绝境,万千身家性命,他必须担当于肩,这是他的责任,也是他的宿命,他不怕死,但他害怕九泉之下,无颜面对那些为他出生入死的士卒,无颜面对给予他第二次生命,成就他满腹经纶树立志向的义父,他害怕义父质问他——
“我一手筹建之急公会,你怎能不管不顾,万千会众,拼死捍卫之理想,你怎能眼睁睁看着毁于一旦?”
他起身,长揖:“愚明白应当如何取舍,谢过王妃当头棒喝。”
他又看向萧渐入,惨然一笑:“萧九郎,我非良主,不敢再赚占义士忠勇追随,从今往后,岭南义军再无萧旗令,相信王妃应当能保九郎安全,九郎放心,愚虽不才,亦能担保谨守机密,萧旗令真正出身,岭南再无一人得知。”
朱衣似血,在碧天媚日下渐行渐远,身后没有人追击,这位让韦太后恨不能五马分尸的岭南王,仿佛从不曾造访晋阳城。
心如死灰的是莒世南,不知何去何从的是萧渐入。
师生两人都留给了十一娘。
艾绿将匕首收了起来,警觉灵敏的丫头这时彻底打消了敌意,她甚至有些可怜莒世南,她不敢想象有朝一日自己也被主人埋怨遗弃的话,应当何去何从,所以她蠢蠢欲动:“王妃,就让莒先生以死谢罪吧,要说来,他也不算首恶,他是属下,当然要听从令主。”
莒世南甚至报以感激:“多谢使女为在下求情。”
“十一妹……”如梦初醒的萧九郎大是焦急,正欲为师父求情。
“人死恩怨了,莒公犯下罪恶,岂是一死能够清偿?”十一娘不为所动,既不搭理艾绿,更不搭理萧小九。
“老师只是因为一时糊涂……”
“九哥,莒公当年若能将匪首意图告知朱子玉,那上千百姓便不会枉死,孽祸已无可挽回,怎能用一时糊涂四字便能解消?”十一娘冷笑道:“莒公机智,理当明白,匪首绝非仁德之辈,与其说一時糊涂,莫如说在那一时,贪欲占据上风而蒙昧了良知,总算正如小艾所言,莒公并非首恶,亦有悔改之心,故而我不妨向莒公指点明路,若想清偿罪孽,莫如间乱吐蕃、突厥之盟。”
莒世南猛地抬头:“王妃还敢信任不才?”
“你那惑人心智之术,正该用于蛮夷,致力于胡汉之战。”十一娘肯定道:“吐蕃为突厥胁服,并非与我大周仇怨难消,二国之间倘若矛盾激化,吐蕃能为大周争取,当然有益无害。”
莒世南竟“哈哈”大笑:“好,在下若能为华夏之治再尽绵薄之力,死当瞑目,在下听凭王妃差使。”
“如此,莒公与九哥就随我先归晋王府吧,咱们从长计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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