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城破之日,十一娘刚刚收到韦太后决议迁都的消息。
彼时她正在溯洄馆,一再向司马仲保证坚决不会再用公务“骚扰”陆离。
在过去不久的冬季,陆离的病情来势汹汹,一度危急几乎要准备身后之事,庆幸的是司马仲妙手回春,静养到四月,终于有所好转。
其实不需司马仲吹胡子瞪眼的警告,十一娘也不会再让陆离耗神于政务,她隐隐觉察陆离的身体似乎并不像她预料那般乐观,但她知道陆离必定不肯实言相告,只能从司马仲那处旁敲侧击打听。
然而对于晋王妃的担保,司马仲干脆回应两枚白眼:“我只管治病,管不得许多,王妃自便吧,横竖这回,我算是从鬼门关将人拉了回来,薛少尹大有时运,医嘱对他而言,亦不需再理会了。”
气冲冲地夺门而去,吓得连艾绿都直摸鼻子:“司马先生脾气真是越来越爆躁了!”
阿福却是一脸笑容:“少尹这回虽经一场大病,气色精神却比往年养好不了少,看来这些年虽说操劳,大约这番为国为民,真争取得上苍庇佑呢。”
十一娘细心打量阿福,见她是当真由心而发的欣喜,也便打消了疑虑。
阿福自从豆蔻之年,已在陆离身边服侍,二十余载转眼而过,论谁苦劝,她使终不肯嫁人,对陆离可谓忠心耿耿,情同姐弟,倘若陆离身体不是当真有所好转,她决不至于如此欣慰。
抬眸时,又已见陆离已经着装整齐,踱步出门,一身青衫依旧,肃肃如松下风,高而徐引。
遥忆当年,他与她都钦羡魏晋名士,如今看他,恍若名士近在眼前。
但十一娘却觉得自己越发侵染世俗了,这时不谈政务公事,似乎无话可说。
还是陆离提议手谈,这让十一娘大感诧异。
“与王妃对弈,不需耗神,且颇多趣味。”陆离笑道。
“陆哥现今也只管取笑我了。”十一娘耿耿于怀。
“今后胆敢如此取笑者,只怕越来越少了。”陆离悠悠闲闲摆下一子,却发觉不知何时,中指甲盖月痕处已经泛生黯青,他屈握指掌,悲凄布满心房。
他是当真已经时日无多了,刚才那一句打趣,竟有若谶语。
棋局未分胜负,长安讯报递入。
十一娘忘记了对司马仲的承诺,毫不犹豫将太后弃都东逃的事告诉陆离:“长安怕是守不住了,我不能在太原坐视。”当即下令:“艾绿脚程快,转告江迂,至今日始,王府禁严,秦、谢、元三位姬人,包括一应耳目,尽数拘禁,不得离开居苑一步,着贺琰,立即赶往洛阳,王横始是否愿意出征云州,总该有句回话。”
“王妃打算赶回长安?”
“众多亲长、同盟皆在长安,突厥一旦破城而入,他们皆有性命之忧,再者,殿下收复营州,立即便将与突厥正面交锋,不能不知长安城中情形,我必须先潜回,部署安排为殿下争取时机,可在此之前,必须先除雷霆,统掌云州军权,殿下回援时,方能免却后顾之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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