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儿很好,此时在邙山跟着凌虚师公,我在洛阳时去看望过他。”说到儿子,十一娘又忍不住莞尔。
就像普通的母亲,对于这个话题总是絮絮叨叨,十一娘提到当年,产期过去了许久,仍然没有作动,她是怎么忧虑不安,倒是生产的时候格外顺利,孩子生下来也很健康,以至于所有人都相信这孩子就是为了等待父亲回家,否则不甘出娘胎……刚过了周岁,路就走得稳健了,开口说话也早,只不过既不喊爹也不喊娘,第一声竟是冲晋王殿下解下的佩剑,喊出个“要”字……之前在晋阳,被江氏调教得像个小大人,在邙山一段时间,被师公放纵着,性情又活泼了不少,学会了泅水,竟然还敢上树……差点没把凌虚师公养的大蛇说漏嘴,十一娘想起亲眼目睹迟儿骑着阿乌在谷底深潭里遨游时的情境,吓得她满身冷汗差点没有晕倒。
太夫人与萧氏听得津津有味,没有打断十一娘的絮叨,甚至还兴致盎然的追问,诸如多少日子可以抬头,什么时候断奶,抓周抓了什么,种种细节都要关注,待问到晋王亲自为迟儿取了大名称“晧”,婆媳两个对视一眼,显然明白了其中意味。
说完迟儿,十一娘又提起九娘。
豫王一支,虽被韦太后勒令前往金陵,贺清之父却是既无爵位又未担当实职,不被太后关注,故而留了下来,夫妇两随祖太妃与莹阳真人前往洛阳,十一娘来长安前还与九娘见了一面,却正好那日,九娘被诊出喜脉,数着日子算起来,明春时节便会再为贺清添个儿子或是千金了,韦太夫人与萧氏听闻这桩喜讯,自是为九娘欣喜,萧氏又被触动了另一桩心事,叹惜道不知七娘现今如何。
韦太夫人不悦道:“时起外放,均宜与你苦口婆心劝她,她执意要留在长安,朝廷兵败,她自恃巴结得元得志那妾室姚姬欢心,到了金陵仍有荣华富贵可享,不与咱们商量一声,收拾了细软便随着东逃,她自有成算,我看你也不要为她操心了,且当没有这个女儿,各自相安更妙。”
萧氏受了抢白,却也知道婆母这是在为她愤愤不平,故而埋怨七娘不孝,反过来劝解太夫人:“确是儿媳白操心,七娘一贯拿得定主意,想她在外头也不会吃亏。”
十一娘在晋阳时,也打听过七姐夫韩东的情形,虽说在地方官员中不算出类拔萃,倒也勤恳务实,只并不主动向人提起他与晋王府的关联,也从不与晋王府来往,只怕是与七娘之间的嫌隙太深,夫妻情分名存实亡,但这事纵然告诉两位亲长,想来她们也是无可奈何,要论来这两夫妻关系闹成这样僵冷,主要过责还是归属七娘,偏偏七娘又不知悔改,就算想要化解他们两人之间的矛盾,也无从下手。
太夫人又问起婷而,十一娘笑应:“婷姐姐安好,我赶着回京,只能将晋王府丢给她主持,待过些时候,时局真正安定下来,再接婷姐姐回京。”
再问郑敏与茵如,得知这一对夫妻琴瑟和谐,膝下已经有了二子一女,郑敏如今任着云州长史,茵如相夫教子很是贤惠,上头虽有个婆母,也把她当作亲生女儿般疼爱,日子过得虽非大富大贵,却十分美满,韦太夫人连连颔首,大觉欣慰。
然而纵然是久别重逢,十一娘也想陪着太夫人长叙,却又想到两位长辈应当是彻夜未眠,尤其太夫人上了年纪,是经不住疲劳了,便道还要去拜望父亲,借机劝慰祖母安歇,韦太夫人也想到十一娘昨晚必定也是熬了一夜,比她们更加紧张忐忑,这时能不疲倦?笑道:“见一见阿耶,你也好生歇息才是,下昼就不用来我这里了,行舟也是,这段时间你照顾均宜劳心劳力,如今终于不用提心吊胆,很该睡个安稳觉,一家人不用太过讲究虚礼,养足了精神,明日咱们娘三个再好好说话。”
又说均宜那处,早有人知禀十一娘回家的喜讯,这时已经在仆从们服侍下着装整齐,半靠着倚枕,眼睛直往掩下来的门帘瞅,终于盼到他最最挂念的女儿入内,不待十一娘下跪,连忙让萧氏扶了起来,他如今身体没法动弹,便连坐卧都要人搬扶,是再也无法向过去那样抱起女儿来放在肩膀上,抑或是抛举着逗得她咯咯笑个不停,他强忍着辛酸,挤出笑脸来:“一转眼,我家小伊伊,竟然都婷婷玉立了。”
这下连萧氏都哭笑不得,十年之前女儿就及笄嫁人了,这个“转眼”转得是不是太漫长些?
十一娘也很感慨——当她的魂魄占据这具身体,潜移默化了不少人,可唯有均宜这位阿耶,不管女儿变得多么老成稳重,在他眼里都还是那个娇矝惹人怜爱的孩子,从来不在意她刻意疏远的态度,对她照旧亲昵宠纵。她是有幸的,但真正的柳十一娘,也是确然没有福气,她既占了柳十一娘的运算,今后应该好好孝顺亲长,仿佛的确应该尝试着,把他们当作血缘至亲骨肉相连的家人。
这样想着,十一娘便自然而然跽跪榻边,笑着握住均宜的手:“阿耶一点都没变,阿耶一定是这世上最英俊之外王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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