窦辅安竟然能够辨明,为他定罪者正是自己一手提携的亲信,这么多年,一步步从个默默无闻的巡防营卫士,擢升为骁骑军统领,俨然有若他的亲兵,所以他才如此放心将脊背交给他。
叛徒!这个无耻的小人!
可窦辅安已经不能发出怒斥与质问了,他也无法追究亲信为何选择背叛他,他口喷鲜血,也咽下了最后一口气息。
突变让聚集在大道两侧的禁军瞬间沸腾,而剩余的骁骑军却手足无措目瞪口呆,终于有一个统领回过神来,怒斥凶手为逆犯,但他很快被另一个军士抽出腰刀砍断了脖子。
连骁骑军都已哄变,韦太后已经注定一败涂地,这是在场所有兵士的共识。
他们已经不需要再迟疑犹豫了,他们追随着那位执戟刺杀阉宦的骁骑军统领,他们一齐拥向城门,他们要追随晋王殿下,要拥立晋王殿下为这个国家的新君,这一刻没有人再怀疑数日以来听闻的传言,他们坚信在晋王的带领下,必定会洗清战败逃亡的耻辱,他们会回到故土,会与家人团聚,他们的父母妻子会以他们为荣,从此不会在担心朝廷秋后算帐追究他们不服军令的错责,更不会担心被逼无奈落草为寇,没有办法养家糊口,牵累妻儿家小。
这一步,贺烨其实是走了险棋。
因为军中哄变,若不能及时平定,恶化下去便会使国家彻底陷入动乱,前朝末帝便是因为叛乱四起,被自己的亲兵砍下了大好人头,虽然皇位最终不是落在弑君者的手里,但如果已经没有了退路,如果终于有人产生夺位的欲望,站出来振臂一呼召集叛军起事,就算不能成功,也会给国家带来新一轮的灾害。
所以贺烨必须立即赶来庐州,他要在哄变恶化之前,平定军心。
到底还是多数人向往着安宁,并不愿意颠沛流离,时局给了他们有望安定的选择,那就是拥立晋王——殿下既为德宗嫡子,又立赫赫战功,当然有资格克承大统!这不是谋逆,这是匡复正道顺从天意民心,他们也不是逆犯,他们是君国的功臣。
韦太后对晋朔乃至洛阳、长安的时势一无所知,贺烨却对庐州城的动态洞若观火,甚至掌握主动,部署安排,一步步将韦太后逼入绝境,胜负早已定局,此步虽险,成则刀不血刃。
这场攸关帝位的政变,死者仅只窦辅安及其一员心腹,加上不在计划之中的姚潜幼子,这三条人命完全可以忽略不计,因为在贺烨看来,他们本就是该死之人。
但贺烨并没有因为禁军开城相迎便踏入庐州半步,他对诛杀奸小的骁骑军统领表达了感激,赞扬他是为国除害,但他也坚称太后只是为小人蒙蔽,他必须等待太后懿旨召见,他面对将士,坦诚自己下令燕国公部回援长安的确未奉朝廷旨令,但那时听闻国都沦陷、夷狄入侵实在不敢拖延,他极为诚恳地请求太后恕罪,并表示愿意承担罪罚。
消息传回刺史府,韦太后再一次暴跳如雷,她指向门外声色俱厉,虽然那里并没有站着晋王殿下,太后俨然是当这个仇敌就在眼前。
“他既自知有罪,那就让他死,让他自刎谢罪,否则便是叛臣逆子,该当千刀万剐!”
这回派遣出去的使官并没被刺杀,毫发无伤的返回,却称:“殿下确然诚心悔过,并不敢违逆太后之令,然而……军中将士竟高呼晋王无罪,太后若要治死,那么……他们亦当领死,还有王相国,不,王淮准等人,亦称晋王有功无罪,纵然有私自调兵之过错,却是为了匡复社稷。”
这个官员还有句话没敢说,便是在庐州刺史纠集下,一帮乡绅士人大小官宦也跪在门外请愿,那些围观的平民百姓,甚至叫嚷出“晋王有功、太后该死”的言论!
要是韦太后不肯妥协,只怕刺史府都要被这些乱臣贼子一拥而上踏为平地,到时是否晋王发动政变就不重要了,人心所向,改朝换代都是顺理成章,就好比大周夺了前朝天下,史笔青书也哪里会记载周高祖乃叛臣?
这个时候元得志终于献计,他提出不如先宽赦晋王烨罪行,让他入城为大行皇帝拜丧。
如此一来,贺烨便没了借口拖延,只要他敢孤身进入刺史府,埋伏在此的刀斧手必定能够让他有来无回,叛臣也好叛军也罢,没了晋王,又哪里还敢如此猖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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