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安并非径直来的长公主府,而是听说阮钰前来探病,她才跟随过来,只与李氏并无深厚交谊,心中有些不耐这样的应酬过场,又担心被李氏看了出来,在姑母面前说嘴,让长辈埋怨她凉薄。她想现如今已经不被多数亲长关爱,外人看着她尊荣无限,处境实在凄苦,再经不住任何落井下石了,需知众口铄金、积毁销骨,若招致众口责备,叔父说不定也会埋怨她惹是生非,渐渐也会听信这些谣言,疏远冷落她。
所以她强忍住心中的浮躁与不悦,也不摧促阮钰告辞,反而说今日是有意邀约阮钰前来看望表嫂,没想到让阮钰赶了先。
阮钰受十一娘所托,照顾了同安数载,知道这位金枝玉叶行事风格,心事深重,却不肯向人倾诉,更不轻易与人相交,表面上看着和气,甚至还透着几分奉迎,她心中究竟在想什么,旁人实难猜透,阮钰觉得同安待她并不亲近,但同安又还肯与她来往,又疑心是自己误解了。
长公主挽留客人用膳,见同安一口答应下来,阮钰便更加不会拒绝,她也没有觉察同安的不耐烦。
这样一耽搁,大半昼便过去了,同安眼看着今日是无法再往尹宅做客,心中更是郁烦,她这日出宫散心,情绪仍然没有半分好转。
回到宫中,原本想着应往蓬莱殿走个过场,忽然又改了主意,转道去了紫宸殿。
江迂虽知皇帝陛下仍在批阅公文,但同安却不比常人,江内监当然不会阻拒,只是陪着小心,先领了同安往内堂,解释一番因何需请公主稍候片刻,才去圣上跟前通传。
贺烨昨晚听十一娘提过一声同安今日出宫之事,以为同安是来向他道声平安,也就先放下了手头的公务,他知道自己最近忙忙碌碌,自同安回宫,也没抽出空闲来关心侄女,在晋阳的几年,逼于无奈才让同安另居旁处,如今再不需要遮遮掩掩,原本应当向从前一样,多多陪伴这个命运多舛的侄女,安抚她今后再也不需忧虑。
叔侄两闲话没几句,贺烨便听说同安今日是去了长公主府,顺便问一句:“我听阮岭说他媳妇大有好转,皇后为此也十分庆幸,你今日看着,情形如何?”
“虽身体尚还虚弱,但确然日渐好转,姑母对凌虚天师也感激十分,有心盛情款待,迎天师到家中小住,凌虚天师却拒绝了,仍留在上清观,隔上三、五日,才来替表嫂诊治,也不收受姑母以重金酬谢,说姑母若真有心,不妨将这些钱财捐助善堂,姑母听了也不敢怠慢,只姑母可没那多闲睱筹建善堂,说是以天师名义,送去平康坊善堂。”同安笑道:“儿方才知晓,那善堂原来是叔母旧仆碧奴筹办,也想着尽一分力,时常过去帮一把手。”
“也好,如此一来,你在宫外多了一个去处,若觉得烦闷了,随时都能出宫散心。”贺烨知道同安娇生惯养长大,大半心力都花耗在诗词歌赋上,也就只能在资金上帮衬一二,善堂接济那些贫苦百姓,多有疾患,要么就是孤寡,同安不懂医术,更难真正体会那些百姓的凄苦,无法开导,她素来又有些洁癖,只怕连近距离接触都算为难,对于稼穑生计之事也一窍不通,怕是连柴米油盐价格都不甚了了,委实帮不上碧奴太多,但贺烨当然不想打击同安的积极性,更不愿限制侄女一定得闷居在深宫。
“阿叔若赞成,那我可就得寸进尺了。”在贺烨跟前,同安倒并不十分拘束:“好比今日,我有心与阮娘子再聚话一阵,奈何在姑母府上用了晚膳,担心耽搁得迟了,宫门落锁,虽可在姑母家中留宿,叔母却免不得担忧,也只好作罢,阿叔莫不干脆在外,赐我一处府邸,将来我也不会因为记挂着时辰,做什么都匆匆忙忙。”
长安如今还在实行宵禁的制度,但同安当然不会受宵禁所限,只不过若是宫门落锁,根据律法规定,倘若不是发生紧急事故,守卫不会放行夜入宫城,同安总不能因为在外玩乐误了时限,惊动皇帝下令特例放禁,但她若在宫外有了府邸,自然不需要再匆匆赶回。
大周公主,多数在及笄后便得恩赐建府,从此住在公主府中,就连皇后,也不能因为同安屡屡留宿在宫外,便加以责备。
这个要求实在不能算同安无理取闹,但贺烨却轻蹙了眉头:“你虽及笄成年,理当在外建府,不过阿叔却不舍得你孤单单住在宫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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