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且从贺烨显然的针对态度,姚潜心知肚明,皇帝无论如何也不会容他继续荣华富贵,损夺家财只是开端,到头来一定会折腾得他身败名裂家破人亡,紧迫的情势已经不容他畏缩隐忍,等待韦太后慢吞吞地东山再起,他只能背水一战,那就是逼迫韦太后痛下决心。
一切正如十一娘所料,姚潜没有老老实实等待官府公差登门核察资产,他自从被罢除官职,便开始转匿田宅,但负责登录的官员刚好与姚潜结过仇怨,当然将双眼擦得雪亮,对于勋国公名下的资财,半亩地一片瓦也不容放过,公正严明地察核了姚潜隐匿资产,岂图违抗政令的罪证,丝毫不惧姚潜乃王公贵族,不过司录之职,便对堂堂国公加以斥问。
姚潜的“应对”便是,唾面辱骂、拳脚相加。
这下事情便闹得无法收场了,国公虽尊,司录位卑,司录却是朝廷的正式官员,领圣令推行新政,姚潜拒不遵令,并打骂命官,这便是挑衅君权,往重里说,治叛逆之罪都不为过。
铁券虽可免死,然而夺爵已成必然,又正值改制的敏感时候,贺烨当然不会放纵姚潜公然抗命,立即下令,锁拿姚潜下狱,察实罪状等候惩处。
有任瑶光居中通风报讯,太后几乎立即听闻了姚潜锒铛入狱的消息,她先寻贺烨交涉,无人知道具体情形,随后,任瑶光便到了蓬莱殿,皮笑肉不笑地有请皇后往长安殿一行。
十一娘在长安殿门前,正遇入宫求情的勋国夫人,这位徐娘半老却风韵犹存的妇人,大约性情确然温柔平和,纵然是遭逢大变,悲惧加集,暗地里将“幕后真凶”柳皇后恨得咬牙切齿,冤家路窄一相逢,也只不过是哽咽相问:“皇后殿下,缘何斩尽杀绝?”
任瑶光连忙上前一步,公然维护姚潜之妻:“勋国公因被陷害,身陷囹圄,夫人难免忧急,情急之下才出此不敬之语,殿下一贯宽容,想必不至于怪罪。”
十一娘不理会平民出身的勋国夫人,却实在“佩服”任瑶光越来越愚顽不灵的脑袋,她目不斜视一径前行,淡然道:“姚潜入狱,家眷忧急,未知任氏你因何缘故焦心似焚?”
这话颇带些暧昧,任瑶光当然要分辩:“妾身乍听变故,虽觉惊诧,但事不关己,何至于焦心似焚,殿下虽无意中伤妾身,只恐小人听得这只言片语,又生物议诋毁。”
“你若不是出于情急,何故口不择言?姚潜违抗制令,责辱命官,故圣上察处罪行,你却口称陷害,若不是情急失言,难道有意诋毁君上?!”
“殿下明鉴,妾身决非心存故意……”
“你虽非故意,然则屡屡妄言犯忌,足见虽久居宫廷,尚未习惯循规蹈矩、谨言慎行……好了,不需对我亦步亦趋,这虽是长安殿,我也不用劳你引路,既知错,就在殿前跪罚一个时辰罢,虽为小惩,还望你引以为戒。”十一娘这才顿足,稍稍一勾唇角,似笑似谑:“任娘子,你面上现下满带怨气,我知你气恨我一再惩诫,但我仍有一句警告。”
她逼近一步,口吻柔缓:“你族姐任玉华,论智计隐忍,均远胜于你,奈何命运多舛,注定难得善终,她临死之前,愤怨不平乃身不由己,你比她幸运,因为你其实可以选择,并不一定枉作棋子,可是你之贪婪,又远胜任玉华,然你之头脑,承担不起胸腔之内这颗野心,回头是岸,为时不晚,若执迷不悟……”
话已不用说完,十一娘转身,她甚至听见任瑶光负气重重跪在地上的声响,就知道这个女子已经无可救药了,她摇了摇头,颇有些卿本佳人奈何从奸的遗憾,她想到任瑶光的前夫雷仰棣,不仅贺湛对此人尚且认可,眼下连柳彦对其也十分赏识,又虽说雷仰棣被任瑶光一再利用,甚至担当负心弃妻的骂名,可对于任氏,却从无一字责怨。
用情至深,连十一娘都不由唏嘘。
然而,为了实现欲望,任瑶光竟然听从太后,有意撮合前夫与其余女子再成欢好。
自毁福份,待将来永坠阿鼻,未知会否悔不当初?
十一娘又再摇头,却连叹息也不曾有一声。
↑返回顶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