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用意是为刺激十一娘,于是今日的装扮便显得越发艳丽,且不知从哪里翻找出陆离早年一幅画作,当十一娘入内见礼的时候,她正装模作样地鉴赏,而且笑吟吟地拉着十一娘一同鉴赏:“要说我大周,自从立国以来,也算才杰倍出,不乏文采斐然之士,然老身执政之期,俊杰儒雅,亦当首推薛绚之为翘楚,奈何却又是个英年早逝,让人悲叹天妒英才。”
见十一娘颇为蛮横地摆脱她的挽臂,又目光森冷,太后“啧啧”两声,口吻越发讥诮:“皇后直到这时,才算切身体会我听闻勋国公入狱时,那等悲愤心情了罢?你或许没想到,报应不爽,一转眼,你便也受此天道循环??”
“真是可笑。”十一娘还以讥讽:“太后虽与姚潜,行为无耻苟且之事,然如太后这等无情无义之徒,又怎能理解真情厚义?太后当初,可是楚心积虑要将姚潜置于死地呢,你们之间,一个是不耐寂寞,一个是贪图荣华,彼此利用,若这也算真情,天地之间,也就再没无耻淫奔之流了。”
若换寻常,韦太后一定会因为十一娘的冒犯勃然大怒,但她今日却极欣赏恶语相加,悠然道:“我从前呢,一直认为你与萧渐入是青梅竹马,只不过因为庶出,无望与显望嫡子成姻,这才另寻出路,没想到呀,你竟然是倾慕薛陆离这样一个病弱鳏独,也是,薛陆离虽说病弱,好歹擅长琴棋书画,与你也算志趣相投,不比得天子,只好骑射游猎,喜好大异。”
“太后便不用处心积虑意图激怒妾身了,对于如太后一般无耻之流,妾身甚至懒怠辩白。”
“我不是想要激怒你。”韦太后笑道:“我就是想看看你,与意中人生死永隔,悲痛欲绝这副模样,不过皇后,我还是要劝你节哀顺变,可千万不要一时糊涂,便生死殉之念,你受这点折磨,实在不算什么,日后,我才会让你真正体会,什么才叫万念俱灰、痛不欲生。”
“这便不用太后废心了。”十一娘抬眸正视:“太后尚未身败名裂,妾身怎敢轻生?妾身必定会努力加餐,等着目睹太后营营一生,却不得好死。对了太后,你耗废重金所建陵寝,这样荒废着,未免可惜,妾身刚才想到妥善办法,莫如谏言圣上,便将那陵园,作为安葬为国捐躯将士之处,如此多少英灵,方能永受臣民后人祭拜,不枉为了君国社稷,出生入死马革裹尸,他们才该受此缅怀敬重,至于太后……根本不配。”
“你!柳伊水,你竟敢如此狂妄?!”
“真可笑,太后生于世间时,作恶多端罪行累累,若真信天道循环,就早当明白必定不得善终,若不信善恶有报,又何必执迷死后仍然荣华富贵?我只重生时,不屑死后,原本也不会计较太后安葬何处,但鉴于太后如此执着,那么我发誓,一定不会让你风光大葬,太后若不信,且便拭目以待。”
不得不说,皇后这一指头的确点中了韦海池的死穴,她这一世的执念,便是母仪天下,可德宗并未封她为后,她只是母凭子贵,被仁宗尊为太后,依照礼法,她死后应当入葬德宗陵宫,但她不是元配,当然不享合葬之幸,她的陵寝甚至会比小崔后更加偏僻,这是她无论如何也不能容忍的羞辱,所以才会唆使仁宗在世时,便破例为她修建陵宫,她虽并不一定要与德宗合葬,但她的地位一定要高于两个崔氏。
韦海池原本想着激怒十一娘,结果棋亏一着,现下处于暴怒边缘的依然是她自己。
不过她很快得到了宫人的示意,知道皇帝已经被任氏引来长安殿,险些崩溃的理智这才重新回归,冷笑道:“也罢,我又何必与皇后逞口舌之快?今日我召见皇后,确有肺腑之言,必须提醒。”
“那薛绚之,看似忠心社稷,实为乱臣贼子,因裴郑两门奸逆,一直愤愤不平,企图为叛逆脱罪,毁谤仁宗先君残害忠良,皇后与薛绚之历来亲厚,听信唆使,方才意图掀生旧案,可皇后怎能为了私交旧情,全然不顾圣上声名?皇后莫非不知,圣上与仁宗手足情深,怎能容忍兄长蒙受污谤?老身原本已经决定颐养天年,不问政务,但此事涉及甚大,不得不告诫皇后,你乃中宫之主,母仪天下,万事当以君国为重。”
韦海池态度忽改,十一娘立即警觉,但她显然已经没有必要再隐忍畏惧了。
“太后离间之计,到此也应终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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