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漫听到温家明的话,放在家具上的眸光慢慢的抬起,最后定格在他的脸上,明明说话的语调很温淡,但听在温家明的耳朵里,却有一种冷冰冰的感觉,“嗯,受我妈妈的影响,她特别喜欢喝茶,我也特别不喜欢喝茶。”
“温总,我想你也应该认识我妈妈秦玉澜吧?”
温家明握着茶杯的手用力到泛白,眸光却依旧温和,看不出什么情绪变化,“嗯,是老相识了。”
乔漫唇角漾出一抹笑意,然后从手包里拿出今天早上的报纸,放到了沙发前的茶几上,并推到了对面的温家明身前,“温总,这份报纸里面所报道的内容,不知道您看过了没有?”
此时此刻,说她完全无动于衷,没有一点感觉,那肯定是骗人的。
但她真的要感谢纪云深没有给她时间去看新闻媒体的报道,也很感谢他把青年大厦附近的网络关掉,让她没有通过冰冷的通讯工具知道这件事情,如果那样的话,她现在绝对没有这么大的勇气面对温家明,并且还是以他女儿的身份。
温家明伸手拿过她推过来的报纸,扫了几眼后,摇了摇头,“我不太清楚,娱乐版面总有我的八卦新闻,这已经是见怪不怪的事情了,所以……”
他摊了摊手,把眸光从乔漫的身上转移到了纪云深的身上,“纪总带着乔小姐这么早的来找我,就是为了这件事情?”
纪云深没接话,宽大的背脊深陷沙发的椅背中,一条长臂搭在乔漫身后的椅背上,另一只手则放在交叠的双腿上,轻轻的敲着膝盖骨,完全一副局外人,不打算参与其中的样子。
乔漫伸出手,钻进纪云深敲着腿骨的大手里,他察觉到,便停止了敲腿骨的动作,与她的手十指相扣,“抱歉温总,你好像误会了,不是他要带着我来找你,而是我要求他主动带我来找你。”
“这些年,娱乐版面确实是总有您的新闻,我也阅读过一些,但这次似乎不太一样,编辑作者笔锋辛辣,字字句句直戳要害,而最重要的是,这条新闻被爆出来以后,我从昔日的落魄千金,变成了温总的私生女,空穴不来风,您不觉得这件事情应该跟我解释一下吗?”
“乔小姐觉得是我温某人做的?”
“不然呢?”
她从早上到现在,没有看过电视手机,但她也能想象的出来,现在整个林城的新闻媒体网络客户端甚至大街小巷的报纸里,都是这条新闻。
虽然她和纪云深的感情一直都被林城媒体津津乐道,但大多数的时候都是点到为止,毕竟从她的名字写在纪云深户口本上的那天开始,林城的媒体就不自觉的收敛了很多,这次却不一样,不仅没有任何收敛,反而大肆的报道,这背后肯定是有人在操控。
而温家明,便是幕后的操控者。
毕竟她是他最后一个目标,怎么能让她痛苦,他就会怎么做。
温家明剑眉微挑,甚至露出了一脸迷茫的表情,“乔小姐,我看你真的是误会我了,报道出这个新闻对我有什么好处吗?没有,百害而无一利,我是个商人,而且是一个满身铜臭的商人,这么吃力不讨好,又会得罪纪总的事儿,我温某人是不会干的。”
“当然,乔小姐要是觉得这条新闻非常的碍眼,我也可以立马把这条新闻撤掉。”
“是吗?那我是不是还要说一声多些温总呢?”
温家明轻轻的摆了摆手,“为纪总和乔小姐服务是我的荣幸。”
“温总真的不愧是纵横商场的老江湖,就连撒谎都可以做到面不改色。”
乔漫还是笑,温温淡淡的笑,“那这个又怎么解释呢?”
说着,她就又从外套的口袋里拿出一沓照片,放到了茶几上,并推到了温家明的身前,“有人拍下你的秘书去了这家报社,而很巧的是,今天早上这家报社的娱乐版面就变成了我是私生女的这条新闻,请问温总,这就是您说的不会干的事儿吗?”
温家明脑子里突然冒出了四个字,有备而来。
他会散布那条新闻,原本是想打击乔漫,让纪云深自乱阵脚,没想到他会先下手为强,而乔漫……似乎也没有想象中的那么不堪一击。
温家明扫了一眼后,就又倾身给自己倒了一杯热茶,拿在手里以后,便将宽大的背脊深陷进沙发的椅背中,然后隔着窗外阴沉的光线,看向对面的乔漫,“乔小姐,这能代表什么?只能代表我的秘书刚好和这家报社某个人私交非常好。”
说着,他又浅饮了一口说中的热茶,接着继续说道,“就因为这几张照片,乔小姐就说这件事情是我做的,是不是未免有点太牵强了?”
“这样啊!”
乔漫眨了眨眼睛,又侧过头瞥了纪云深一眼,然后从口袋里拿出手机,将温家明的秘书和报社主编通话的内容播放了出来。
这回,即便他温家明想否认,也无从否认。
温家明以前没和纪云深博弈交锋过,这是第一次,显然他小瞧了他,也小瞧了乔漫。
他听后倾身过来,把手中的茶杯放在了茶几上,没再继续否认,“既然温总和乔小姐是有备而来,我温某人再装下去就显得太不厚道了,没错,这条新闻是我让我的秘书故意放出去的。”
乔漫与纪云深十指相扣的手微微用了一些力量,纪云深就用更大的力量回应她,像是在用这种方式给她力量。
她一瞬不瞬的盯着温家明,就这样盯了大概有半分钟的时间,她才缓缓慢慢的开口,“所以温总,你放出去的这些新闻都是真的吗?”
温家明似乎没有想到她会这么直接的问他,以往他都是用对外人的心态对她,并没有太大的感触,第一次以父女的身份对峙,说实话,他的心里并不好受,这种感觉就像当年刚刚和阿澜分手时昏天暗地的感觉。
“是真的。”
温家明轻轻的点了点头,没有否认,“你是我和阿澜的女儿,但不算私生女,毕竟她和我分手的时候就怀了孕,我本来打算娶她,但她移情别恋上了乔明章,如果你非要责怪的话,就只能怪阿澜怀着孕选择了乔明章。”
“温总还真是能把自己撇的干干净净。”
乔漫的语气更加的温凉,脸上的表情也越来越冰冷,“那你为什么不说一说,我妈为什么会选择和你分手?为什么不说一说,你把自己的无能和懦弱,全都怪在了一个敢爱敢恨的女人身上,用各种不入流的手段破坏别人的家庭,也直接催毁了所有人的幸福,为什么不说一说,你今天的功成名就是经过了多少阴谋算计,踩着多少人的尸体得来的?”
“啊,你说话啊,温大总裁。”
她的语速不快,一字一句清晰的砸在温家明的耳朵里,带着万箭穿心的力度,不过瞬间,他的耳朵里就成了轰鸣的一片,只能看见她的唇在一张一合,但却根本听不到她在说什么。
“你不打算说点什么吗?温总。”
乔漫看见沉默的温家明,心脏就像是被什么东西密不透风的缠住,连呼吸都是疼的,“还是你已经无话可说了。”
“既然事情已经发展到今天这一步,我也就没有什么好隐瞒的了。”
面对乔漫控诉的质问,温家明的脸色开始有些不自然的苍白,“想必你和纪总有备而来,就已经猜到了事情的来龙去脉,没错,这些年我确实在阿澜和乔明章之间做了很多破坏性的事情,包括乔晋的死,乔明章和阿澜离婚,阿澜的精神崩溃,以及后来乔明章爱上肖敏,肖敏又和陆遇白给他戴了绿帽子……”
“还有阿澜的死,乔氏的败落,乔明章的自杀……所有的一切,都是我做的。”
乔漫努力的克制自己不去愤怒,要平静的与他周旋,要让他的情绪崩溃,可他说出那些的时候完全没有任何的愧疚,别人的生命和人生对他来说,好像不过是一粒尘埃,根本不值一提。
她要站起来,却被纪云深拉了回去,并搂抱在怀里,然后薄唇凑近她的耳边,用着只有两个人才能听到的声音说道,“漫漫,要冷静,现在不是愤怒的时候。”
对啊,现在不是愤怒的时候,她要为她的家人讨回公道,就必须要保持冷静,然后用他的软肋打败他。
乔漫深吸了几口气,看向对面已经完全恢复了冷静的温家明,他继续拿着精致的茶杯喝着茶水,与她相似的眉眼间都是岁月打磨过后的冷血和无情。
她的唇角扯出一抹笑意,没有露出特别大的悲伤,或者惨淡,她说,“温家明,你做了那么多又得到了什么?”
“我妈她还是不爱你,她甚至离婚后,每天心心念念的名字都是乔明章,我从小到大甚至从来都没有听她提起过你这么一个人,所以你缩在阴暗的角落里干这么龌蹉事的时候,是不是很变态的在想,他们活得很痛苦?”
“没有,我妈她没有多么痛苦,她只是很想我爸,想我爸去看看她,你以为她是因为和我爸离婚才精神失常的吗?不是的,她是因为太想他了……”
温家明握着茶杯的手用力到泛白,声音也不自觉的紧绷起来,“你给我闭嘴。”
“我为什么要闭嘴?”
“你做了那么多不就是想让我爸我妈痛苦,不就是想让我爸妻离子散,家破人亡,然后再尝一尝被爱人背叛的滋味吗?你想让他受尽你当年承受的一切,你把他设定成了当时的你,甚至后期规划的事情都一模一样,你想证明什么?”
乔漫越说越冷静,甚至连情绪的起伏都没有了,“你是想证明你当时被女人甩了有多惨,然后回顾一下,还是想证明我爸的魅力不够?”
“又或者只是单纯的为了恨去恨,满足你的变态欲……”
温家明手中的茶杯被他徒手捏碎,怒喝了一声,“乔漫,我叫你别说了!”
乔漫没有停,字字句句从她嫣红的唇里清晰的说出来,“温家明,你就是一个杀人犯,手里沾满了别人的鲜血,沾满了你家人的鲜血,你才是最可悲最可怜的那个人……”
温家明的脸色已经变成了铁青色,并愤怒的把桌在上的东西全都扫落在了地上,滚烫的茶壶混着茶杯在地面上摔得七零八碎,陶瓷碎片也飞溅的到处都是。
他撑着茶几,隔着大概四五公分的距离,伸手指着乔漫的脸,“你给我滚出去。”
乔漫不闪不躲,就那么直直的盯着温家明,一字一顿的说道,“温家明你半夜就没有睡不着的时候吗?哦,不对,你应该每天都噩梦缠身吧,像你这种人,怎么可能睡得了安稳的觉,我真的可怜你……”
“你……”
温家明指着她的脸都在微微发抖,最后选择抬手扇了过去。
乔漫吓了一跳,也忘了去躲,只来得及闭上眼睛,等待疼痛袭来,可是闭眼等了几秒都没有等来,她睁开眼睛看到的是一只大手在半空中拦住了温家明的手。
“温总,你恼羞成怒也要有个限度,打我的女人就是你的不对了。”
说完,他就双开了温家明的手,然后揽着乔漫漫不经心的站起身,凉凉的瞥了温家明一眼,“温总,漫漫和甜甜是对我来说最重要的家人,也是我的底线,你碰了她们就等于碰了我,而乔晋乔明章秦玉澜是对漫漫来说最重要的家人,她又是我的女人,所以这两笔账我会连本带利的跟你好好算一算的!”
五年前乔漫临产的前一天,奶奶由于糖皮质过敏不幸去世,晗儿又闹着自杀,才会给温家明可乘之机把乔漫带走,并坚持让她顺产,才会让甜甜出生的时候就患上了先天性心脏病,也让乔漫对他心灰意冷。
过去种种,不管是因为乔明章临终之前的嘱托,还是他的重感情被人利用,都是他做的不到位,他没有资格埋怨。
但现在既然所有的一切都摆在了阳光下面,他就不可能放过任何一个,这是原则。
温家明仿佛一下老了十岁,整个人跌在了高级地板上,一双深邃的眸光变得涣散没有焦距,在纪云深和乔漫马上要走出酒店房间的时候,他才低声的问道,“纪总,你怎么知道乔漫一定会是我的软肋和雷区?”
“乔漫是你和秦玉澜的女儿,你对秦玉澜有多恨,就代表你有多爱她,爱屋及乌,这大概就是你一直对她手下留情的原因吧?”
他没有像对付乔晋乔明章和秦玉澜那样对付过乔漫,不然早在乔漫十几岁的时候,就可能像乔晋那样因为一场事故就死了。
比起那样,他更愿意看她在感情的泥潭里挣扎,让她眼睁睁的看着最爱的父亲母亲离去,从而变得孤苦飘零,变得无依无靠,因为只要她还活着,他就感觉秦玉澜还活着,他的人生就有希望。
温家明做梦也没有想到,他只是在纪云深提起秦玉澜的时候,变了一下脸色,就被他敏锐的察觉到了这么多,后生可畏后生可畏。
纪云深没再多说什么,而是拥着乔漫离开了。
关上门以后,好像把那个坚强冷静的乔漫也关在了里面,她一双柔软的手臂环上男人精瘦的腰身,小脑袋埋进男人的胸膛里,模糊不清的说了一句,“纪云深,你别动,让我这么抱一会儿。”
纪云深宽大的背脊被她撞倚在冰冷的墙壁上面,身前是她娇小柔软的身体,和不断涌过来的纯净体香,他微愣了一下,就伸出长臂环抱住了她,“漫漫,你刚刚做的很好。”
乔漫待在他的怀里没动,也没说话,他能感觉到她柔软的气息透过衣料传进来的热度,还带着撩人的微痒,他想把她拉开,却被她环抱的更紧。
“漫漫,你在哭吗?”
他低下头,想努力的看清她的脸,却被她躲开,把头埋得更深。
“你这样容易呼吸不过来。”
说完,他又试着把她推开,她却挥开他的手,闷闷的说了一句,“你别推开我,我就想这么抱你一会儿。”
纪云深叹息了一声,一双大手不停的拍着她后背,安慰着她,“长大就意味着蜕变,经历疼痛,你做的很好。”
幽深走廊的棚顶,是散着暖橙色光源的筒灯,光影坠射到两人的身上,好像覆上了一层温暖的光芒,让这个冰冷的时刻,显得不再那么冰冷。
……
傅家老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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