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间里的灯光尽数熄灭,走廊上偏橘色的感应灯光从门缝溜进来,瞬间驱赶了一室的黑暗。
男人本来迈出去的脚步突然顿住,接着就缓缓的回过身,高大的身形站在半敞的房门边,又深深的看了一眼大床上的娇小女人,握着门把的大手才微微用力,将房门彻底的关合上,把她的美丽阻隔在了黑暗里。
走廊上的感应灯光很快熄灭,却又随着他落在高级地板上的脚步声而亮起。
他迈着沉稳的阔步接近走廊尽头的书房,正要推门走进去,放在裤袋里的手机就震动了起来。
他拿出手机,看了一眼亮起屏幕上显示的名字,接着就滑下了接听键,一边推门走进去,一边低沉的问道,“小白,你那边的情况怎么样了?”
白天的时候,林正臣突然在教堂里面昏倒,小白奉傅青山的命令送林家的人去医院,回来的时候,又直接被傅青山派去傅长林那里打探消息。
这个时间回来,还不知道带来的是好消息,还是坏消息。
小白听到无线电波那端传来傅青山的声音时,车子刚好穿过重重的雨幕,驶进米澜别墅的院落。
车前两束远光灯直直的照在别墅建筑的墙壁上,折射出无数的光影。
混着院落里的园林景观灯,几乎将处在晦暗中的别墅照得通亮。
远处的人工河顺着蜿蜒的河道流向山脚下,在满世界的雷雨声中,依然能透过车窗的缝隙,清清楚楚的听到河水潺潺流动的声音。
小白在停车的间隙看过去一眼,山脚下璀璨的城市灯火,已经被凄迷的雨雾氤氲成了朦胧的光影。
像是海市蜃楼般,令人目眩神迷。
他没有在这幅美景中迷失,而是转过头,看向别墅建筑。
风有些大,卷着雨滴落在车身上,发出噼里啪啦的闷响,他必须开着雨刷器,才能看清周围的一切,以及站在别墅二楼书房落地窗前的傅青山。
“长,长官,二少已经带着老爷子回……回林城了。”
不知道是雨势太大,将别墅外的世界渲染得太过喧嚣嘈杂,还是小白太过心虚底气不足,回答的话几乎不成句子。
傅青山站在被雨水冲刷的有些模糊的落地窗前,看着院落里开着远光灯的黑色车子,那双几乎与黑夜一样深邃的眸子,紧紧的盯着驾驶座上,正仰着头看向他的小白,“你上来说,还是我下去说?”
“长……长官……”
“我下去?”
小白赶紧摇头,关了车前灯和雨刷器,“长官,我上去。”
“嗯!”
傅青山挂断手机通讯,就转身走出了书房,经过主卧的时候,故意放轻了脚步,在小白走到别墅门口按门铃之前,就提前把门打开,等着他走过来。
小白见傅青山已经提前帮他把别墅的门打开,就诚惶诚恐的快步跑过来,没敢看他的眼睛,连连说道,“长官,其实雨不大,还劳烦您特意快步过来给我开门……”
小白后面的话还没有说完,傅青山就已经转过身,低低淡淡的说了一句,“别误会,我是怕你按响门铃会影响林嫣休息,不是为了你。”
“……”
所以,这就是传说中的美人奴?
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要怪就只能怪林小姐太美,几乎不费吹灰之力,甚至只是勾勾手指,就能把长官迷得神魂颠倒,改变所有的底线和原则。
他从十几岁就跟在长官身边,算是与长官患难与共历经生死,也见识过太多次他的雷厉风行杀伐果决。
当然,也见识过太多次他为了林嫣放弃唾手可得的财富地位名利和女人……
之前陪着长官参加宴会,很多人都借着酒意调侃过他。
说养女人就跟养宠物一样,心情好就宠一宠,心情不好就搁在一边,晾一晾。
这样既有新鲜感又有神秘感,省得她蹬鼻子上脸,不知道天高地厚,还以为他一个大男人怕了她,在她的面前,整天得跟个小媳妇似的围着她转,他自己不别扭,他们这帮兄弟看着都别扭?替他不值。
当时长官坐在角落的沙发上,一手夹着烟,一手漫不经心的敲着膝盖骨,那张过分英俊的脸隐匿在忽明忽暗的光影中,看不清楚表情。
他听到以后,只是用着被烟雾熏染的有些低哑的嗓音说了一句,“她和那些女人不一样。”
大概,能够得上深爱的,都是这个世界上独一无二的东西。
而林嫣之于傅青山,就是这个世界上独一无二,甚至是无可替代的女人。
小白回想完这些,傅青山已经翘起二郎腿,坐在客厅的真皮沙发上等着他走过去。
他在翻飞的思绪中赶紧脱掉了脚上的皮鞋,换上了傅青山刚刚扔过来的拖鞋,然后快步的走过去,站在距离傅青山所坐的地方一米左右的位置停住脚步,接着就恭敬的说了一句,“长官,你有话对我说。”
“嗯。”傅青山的身体后倾,将宽大的背脊深陷进沙发的椅背中,动作和语气一样,随意又闲适,“爷爷让你给我带什么话了?亦或是……他对你做了什么?”
“没,没有。”
“没有?”
傅青山挑了挑眉,声音愈发的低沉磁性,“小白,你跟在我身边几年了?”
“八年,长官。”
“嗯,很好。”
傅青山的烟瘾犯了,刚刚在卧室里他没敢抽,这会儿他将裤袋里的烟盒掏出来,直接抽出一根烟点燃。
深吸了一口,在氤氲模糊的烟雾中,继续开口说道,“那你应该很清楚,我这个人最讨厌身边的人撒谎。”
“尤其是……我身边最得力的助手兼亲信,如果你不想说,我尊重你,但付出的代价就是……你必须离开我。”
他又将手中的香烟凑到嘴边吸了一口,接着说道,“或者更准确一点的说,我不需要一个会撒谎的亲信,无论什么样的原因。”
小白当然明白傅青山的意思,也知道傅青山是在给他机会,但他依然没有想好到底要不要把知道的都说出来。
见小白犹豫,傅青山也没再跟他废话,“那好吧,既然你不说话,我就当你默认了要离开,多余的话……”
“我说。”
小白哪会不懂傅青山,他的心理战术纯熟到无人幸免,当然也包括他。
傅青山倾身弹了弹指间过长的烟灰,脸上没有太多的表情和情绪,“行,那就说吧。”
小白紧张的低下头,眉眼间是一片浓重的豫色,像是在做着最后的挣扎,傅青山也不着急,像是在故意给他留挣扎的时间。
大概一分钟以后,小白才艰涩的开口,“长官,二少确实已经带着老爷子回林城了……”
“嗯。”
傅青山仰头吐出一口烟雾,低低的应了一声,很有耐心的等着他继续开口。
小白又犹豫了一会儿,才像是豁出去一般,“老爷子临走前给我交代了几个任务,一个是严密的监控您和林小姐的一举一动,每天都要向他汇报,一个是让我在必要的时候,用点特殊手段把您带回去,不让您犯糊涂。”
“还有,最后一个就是……”
说到这里,他微微的停顿了一下,“……就是如果我不按照他说的去做,就会找我家人的麻烦。”
小白越说声音越小,身体也开始跟着瑟缩,像是被傅长林的铁血手腕吓得不轻,“他还说,还说……如果我背叛了他,把所有的事情对您和盘托出,就挑了我的手筋脚筋,还会让我全家都跟着陪葬……”
“你答应了?”
小白赶紧摇头,“我没答应。”
“但也没有拒绝,对吗?”
小白很想摇头,以表忠心,但他不会撒谎,而且即便他撒了谎,也逃不过傅青山的火眼金睛,所以他选择了实话实说,“是!”
面对傅长林那样手段过人,又攻心一流的老革命将领,大概也没人敢说一个不字,这一点他可以理解。
甚至……还有点同情。
傅青山蹙起的剑眉,狠狠的皱成了一团,接着他就把手中的香烟捻熄在茶几上面的透明烟灰缸里,“除了这些,没说什么关于嫣儿,或是关于林家的事情?”
“没有。”
小白继续低垂着脑袋,低声说道,“老爷子因为您的事情,有点犯心绞痛,交代完我这些东西,就被二少扶着回房休息了。”
傅青山皱成一团的剑眉微微舒展,接着又从烟盒里抽出一根烟叼在了嘴里,声音有些模糊不清,但又带着不容人置喙的力度,“行,我知道了,今天你也累了一天,就先回酒店休息吧,有事情我会给你打电话。”
小白没再说什么,只是点了点头,接着就转过身,准备往别墅门口走去。
刚刚走出两步,就听到身后有一道类似于抽气的闷哼声传来。
他皱了皱眉,转过身来,还是没有忍住多了一句嘴,“长官,您哪里受伤了吗?”
傅青山摆了摆手,“不碍事。”
小白从头到尾都没敢看傅青山的脸,这会儿才敢看过去,发现他的脸色很苍白,是那种失血过多病态的苍白。
他赶紧上前,开始前后检查傅青山的身体,“长官,我带您去医院挂个急诊吧,有病不能拖着。”
“没事儿。”
傅青山不着痕迹的从沙发上站起来,躲开了小白的手,“我的身体我自己清楚,你赶紧回去吧,我还有工作要做。”
说着,就抬起脚,朝着楼梯口的方向走了过去。
小白心急如焚,情急之下就直接伸手去扯他的手臂,却触感湿腻,他抬起手一看,已是满手的鲜血。
难怪他刚刚就觉得长官的气息有些微弱,侧面的衣服颜色要更深一些,原来是因为上面渗满鲜血的缘故。
傅青山刚刚没有换衣服,一个是因为他确实有许多工作要做,另一个原因就是他的伤口被林正臣挥过来的那一拐杖而直接撕裂开了。
不想声张,是因为他不想让林嫣难过愧疚。
没有对小白说,是因为小白为自己已经筋疲力尽,受尽折磨,这点小伤小痛,还不至于让他大张旗鼓明目张胆的喊痛。
小白吓了一跳,赶紧说道,“长官,您枪伤的伤口崩裂开了怎么不说?还流了这么多的血?赶紧跟我去医院吧,这样下去您会失血过多的。”
傅青山甩开他的手,“我说了没事,你赶紧回去吧。”
说完,就迈开长腿走向了楼梯口的方向,没再管站在原地没动的小白。
回到书房前,他先是到酒柜里挑了一瓶烈酒,打开大灌了几口以后,才走回书房,并快步的走向落地窗前的办公桌,接着就开始处理桌面上堆积成山的文件。
专注桌面上的文件,也就无法感知时间的快慢,等到书房的梨花木门般被人敲响的时候,他才从那些堆积如山的文件上抬起头,并看了看手腕上的机械腕表,上面显示的时间,已经是凌晨的一点四十二分了。
不知不觉,他已经进到书房两个多小时了。
这个时间会来敲门,除了小白,他想不到第二个人。
他皱了皱眉,说了一声请进,就继续埋头看着桌面上的文件。
门外的人听到他的请进声后,就推开门走了进来。
随着走近的人,他还闻到了一股属于女人的香水味道,并不是常常在林嫣身上闻到的清淡香味,而是更浓烈热情一些的香气,他这才抬起头,看向迎面走来的人,不是小白,而是他军区的私人医生,厉凝。
“你怎么来了?”
厉凝将手中的医药箱放在办公桌旁边的椅子上,眉眼是一片忧色,“长官,您伤口撕裂的这么严重,怎么不给我打电话?让我过来给您处理,您知不知道枪伤是最容易致命的伤,您别不拿着当一回事儿。”
“厉医生……”
小白停好车子,就快步的追了上来。
他担心长官逞强会加重病情,就私自做主去酒店载着厉凝过来,想着她是军区最优秀的医生,也是长官在军区的私人医生,肯定能把他的伤处理的特别好。
愿望是好的,但厉凝的话实在是太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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