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日子敲定,两家开始商量细节了。问题接踵而来,周老太太和沈大娘针尖对麦芒,互不相让,你来我往,差点跑断了赵四奶的腿。最后两家没办法一家出一斤面粉,才安抚住差点撂挑子不干的赵四奶。
首先周家答应给的新衣服变成了周娟的一件旧夹袄、周平的一条旧裤子,虽然都没有补丁,可都是旧得都有些褪色了,裤子还有些瘦,沈家说什么都不答应。周老太太就坐在炕头又把沈家的祖宗十八代翻出来骂了一顿,最后结论,爱结不结,要衣服就这两件旧的,不要就把闺女留家饿死吧!
其实这事还真不是周家故意要拿捏沈家,周家是真的拿不出一套新衣服来。布票虽然每年都发,可是村供销社已经两年没进布料了,乡供销社也没有,要买得碰运气,等。一来婚期将近,等是等不起的,二来,即使有布料周家也买不起,一尺最便宜的花布要两毛八分钱,一件上衣要七尺布,裤子五尺,一套衣服就得三块多钱。周家现在别说三块多钱,就是三毛也拿不出来。生产队已经三年没发过钱了,以前还可以卖个鸡蛋攒个几分几毛的买点盐、火柴之类的日用品,这两年鸡早吃光了,全家一年也见不到一分现钱,拿什么给新媳妇置办新衣服?
双方又僵持了起来,眼见婚期将近,周春来嘴上起了一圈燎泡,整个人散发着浓重的烟味儿,头发蓬乱油腻,眼睛血红失神,被他看一眼都让人脊梁发麻,就怕他一时控制不住做出点什么事来。
在周老太太又一次指天指地地破口大骂之后,周春来一言不发地收拾起被沈家退回来的两件旧衣服出门了。再回来时,他后面跟着满面春风的赵四奶,沈家收下衣服了,婚期照旧。
后来周家人才知道,是周春来找了沈玉芬,然后沈玉芬就做主收下了衣服,沈大娘在家拍着大腿哭了一大场,最后被大女儿不知道怎么劝服了,打叠起精神跟周老太太继续斗法。
接下来就是商量新房了。周家本来打算就让周春来夫妇住东屋外间的北炕。这在当时的东北农村是很普通的事,甚至还有的人家屋子窄,儿子结婚还和父母住一铺炕,中间拉个帘子或者放个柜子一隔就算保护隐私了,谁都不会觉得有什么。
但沈大娘不同意,凭什么四个儿子前三个都有一间房,到老四了就得跟两个老的挤一个屋子,不行!必须得给闺女争一间房!
沈大娘的态度异常坚决,周春来没办法,只能求三个哥哥。周春发是指望不上了,他家孩子多,又都大了,一铺北炕住着就显得挤了,而且王凤英凡事掐尖习惯了,怎么都不会退让的。
周春来把哀求的目光投向了周春喜和周春亮。周春亮抽着旱烟卷无论弟弟怎么看都不抬头,周春喜人老实脸皮又薄,最后扛不住周春来的目光,不顾李贵芝和周平红红的眼圈,点头答应了弟弟。
商定了新房,接下来就是一些小细节了。压轿的童男定谁,给多少喜钱,送亲的人数,坐床的童男童女,给亲戚报信,等等。
在周家忙碌地准备周春来的婚礼的时候,节气上也迎来了春分。惊蛰乌鸦叫,春分地皮干,一个冬天储存的大雪都已化尽,雪水无声地滋润着干涸了三年的土地,孕育着农人一年的期待。
几天干燥的春风一吹,前几天还撑不住脚的田地已经可以耕作。太阳升起的时间越来越早,春争日,夏争时,夜短日常的天时催促着世代在这片土地上劳作的人们抓紧农时。生产队已经正式上工,老队长站在生产队的大院子里,披着他那件老棉袄叉着腰吼了一大通,中心只有一件事,人民公社靠人民,大家打起精神大干一场的机会来了!
春分前的一周左右,周晚晚已经会走了。这个会走是真的自己走,不用扶着墙,不是走几步就腿一软坐个屁墩,而是可以一直运用自如地迈着自己的小腿儿在屋子里随意走去哪里。
这对周晚晚的意义绝不亚于人类迈上月球的第一步,她兴奋地在哥哥们放工回来后第一时间跟他们分享自己的喜悦之情,可是由于刹车系统运作还不太成熟,被地上的一只鞋绊了个大马趴……
这个让她在以后的一生中想起来就想挠墙的大马趴,直接导致哥哥们对她自己走路的不信任,直到她都上学了,走到哪里还都是尽量背着或者抱着她,足以见得她当时的这个跟头摔得有多惨烈,多丢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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