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一晃而过,转眼月余。
神通初发现时的那场交战短暂爆发又一触即离,其后虽然随着灵盟的主动退走而迅速平息,但双方在古战场中的对立却不可能就此终止。永寂台只要有传说中的十分之一好,就足够引人争抢,更何况永寂台的真实性已经被人证实。
那日,季牧借助顾之扬神通斩出漫天莲花花瓣的时候,人们尚未过于重视。那时大部分人都还以为,只拿到永寂台的碎片,用处并不大。
但他们很快就不得不承认,永寂台的存在根本不能用常理判断。
哪怕仅仅是神器碎片,佩戴永寂台花瓣修行时,修炼速度竟能提高两成到一倍不等。每一片花瓣的效用都不尽相同,有些能直接当作攻击或防护的法器,有些能助人感悟境界,有些则能修复伤势、温养魂魄……
竟然每一片都是至宝。
碎片尚且如此,若能拥有完整的永寂台呢?
最严寒的深冬已渐过去,争战却远未结束。
已近一个月的时间,武宗与灵盟之间发生的大小摩擦不断。永寂台本体暂时不得见,他们便极力去争夺已经现世的每一片碎片。
——这些都是可以预见的;令大多人暗暗惊诧的则是结果。
灵盟与武宗无数年来势均力敌,甚至在神域灵盟还要压过武宗一头,然而在这一个月里,灵盟却节节败退,接连损失修行者。虽然他们往往不顾一切抢回尸体、迅速退走,但武宗的人很确定,那些人已经死了。
而武宗中人虽亦偶有死伤,与灵盟相比,却是微不足道的代价。尽管抢到的永寂台碎片寥寥无几,但能够削弱对方战力,无疑就是重要的胜利。武宗修行者皆是精神振奋。
身为在这场胜利中居功甚伟的人,季牧在武宗人心中迅速改观,甚至已经更高过楚鹤意一筹,隐隐成为了武宗这群人的领导者。而陆启明则在营地中深居简出,隐于人后。
不过,这一日日地朝夕相见,有些端倪便难以瞒过有心人的眼睛。
……
……
楚鹤意七日前与武宗数人出行,是日方归,归来时已是傍晚。
屋内灯烛通明,比远处天光更亮。楚鹤意并未刻意避人,径直唤了白芷来。同为上清宫门人,二人平日以师兄妹相称,毕竟比他人更值得信任,也是人之常情。
楚鹤意随手阖了门,招呼她坐下,倒了盅茶给她,边问:“怎么样?”
白芷道声谢,答说:“我是在三日前才寻到时机与他接触。”
楚鹤意道:“那就说三日前。”
白芷点了点头,开始讲:“第一日很寻常……”
……
她之前就发现,每次晴时,那鹤族青年便会独自在小院晒着太阳休息。有时他自己鼓做些旁人看不懂的小物件,有时只是闭目小憩,有时则像那天,安安静静地翻一卷旧书。
白芷走过去时也不由放慢了脚步,暗自思索如果开口才算不打扰。
正巧忽而风来。
许是没注意旧书的装订已经松垮,某一刻青年随手翻开,一片书页刹时被风吹动,无声飘向小院之外。
“诶?”
白芷下意识抬手抓住,停下脚步,视线定格在不远处坐在轮椅的青年身上。而他也在此时望过来,两相对视。
……
楚鹤意挑了挑眉,道:“然后呢?”
白芷道:“然后我便将那页子还给他了。”
就这样?楚鹤意忍不住笑道:“按之前我与你商量的,你应该主动问他些的。”
“并非我不想。”白芷有些无奈。
……
当时她对上了青年的目光,四周又无旁人,白芷便很自然地问了好,轻轻一扬手中的页子,笑道:“刚好飘来我这儿。”
青年也微一笑,转动轮椅过去,“有劳白姑娘了。”
白芷哪能让他麻烦,连忙快步走过去,有些好奇,“公子知道我?”
青年只笑不语。
白芷便隐约觉出了他的意思,却装作不知。她视线掠过手中书页——若这是武诀功法一类,她便选一个相近的说出来与他探讨几句,若是医书丹方一类倒也好办,白芷自认虽不精通,但谈上几句也不会露怯。可没想到那卷书偏偏是……
……
“是话本?”楚鹤意微讶,旋即也就想的多了。他开始思索这是不是那人在向他传达什么深意。
“对。”白芷却没多想。她只是有点羞愧,毕竟上清宫一向教条严格,她看过的话本少之又少,而这单独一页纸,更是看不出什么,以至于她当时实在不知道该如何找话。而找不出话,她试探情报的任务不就失败了吗?
“所以,”白芷继续道:“我后来想了想,干脆托词向他请求能不能把那话本借回来看看。”
楚鹤意颔首,倒也可行。如果那人果真有话要说,多半是会应允的。
“但他却没答应,”白芷脸颊一红,道:“只说那书是墨婵姑娘的,他不能替人擅自做主。”
楚鹤意也未失望,露出一丝笑容,道:“为难你了。”
白芷连忙摇头,道:“他总是挺和善的,很好相处。”
楚鹤意点了点头,神色一时有些恍惚。
白芷没有注意,只继续说道:“好在第二天我去的时候,他正在处理一些药材,我凑过去与他说了不少话。他的医术远比我好,也没有掩饰。”
楚鹤意闻言立刻回了神。
“第三天,也就是昨日,”白芷道,“我带了些小点心第一次随他进屋里,竟然见到李素师兄和他管家也在里面。他们明显还有事要说
,我就只好稍停一会儿便回来了。”
“李素?”楚鹤意这一回确实没想到,一时沉思。
李素的实力毋庸置疑,但他惯于沉默,为人低调至极,所以哪怕他来营地时身边已经聚集了不少追随者,还是很容易被人无意中忽略。明明他也是九位神通者之一,这一个月中却从未有人见过他动用神通,平日战斗也完全是过去一般的模样,以至于至今也无人知道他的神通究竟是什么。
而七天前武宗的这次行动,李素借口伤势没有同行。
“不过,其实这也不奇怪。”白芷说道:“之前三四天我都没有找到机会靠近,本来就是因为李素师兄他们——他们几乎每天都会去那里拜访。”
“每天?”楚鹤意皱起眉头,“那他们具体是在做什么,你可看到了?”
“昨日我过去时,他们没有回避我,”白芷点点头,道:“他在教李素师兄那个世界的语言。”
楚鹤意忽然沉默,良久道:“知道了。”
……
……
天光渐暗,该回了。
李素目光掠过昏黄的窗影,露出一抹略显遗憾的笑容,站起身,一揖。
“今日又劳烦先生了。”
他惯穿灰衣,相貌平平无奇,眼神也内敛,甚至显得有些黯淡;唯说这话时声音真诚,引人心生好感。
陆启明却道:“不急。”微抬手一指座椅,“先坐。”
李素便依言重新坐下,问:“先生有何吩咐?”
“谈不上,”陆启明只问他道:“明日还想来吗?”
李素一怔,思忖间眉宇微不可觉地一蹙,正欲开口,却被对面青年示意停住。
“你连续七日来到我这里,却始终感觉进益颇微,”陆启明很平静地问:“再继续下去,也没有什么意义了吧?”
李素沉默片刻,叹了声道:“是学生愚钝。”
陆启明摇头,忽道:“你可还记得你第一日来时,我说了什么?”
李素稍作回想,一顿,若有所思,“先生说我原本所学已经足够……”
“直到今天,我的想法也没有变。”陆启明点了点头,说道:“人平日交谈中所说的话,往往要顾及许多,用词亦多修饰,有时甚至与本义相反。这都是人之常情。”
李素平静地听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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