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小檀略怔,脸上再不见娇儿羞赧,只是一点点发白,她先是颔首,接着又使劲摇了摇。
应夫人试探地问:“……王爷想留下你,还没做什么,是不是?”
自己一手养大的女儿,应夫人岂能看不出应小檀的意思,当下喟然一叹,将女儿的手紧紧握住,“小檀,都是你大哥对不住你,我这就叫他来给你赔不是!”
“娘!”应小檀也顾不上什么规矩,反手拉住母亲,“不全怪大哥哥,原是我冒犯过王爷,他能饶过咱们一家已是万幸,女儿也不抱旁的想法了!”
她声音是从未有过的激荡,大抵是因在家里,种种压抑隐忍,徘徊纠葛,都在这一刻爆发出来,“女儿只恨自己胆怯,本该一死以全清白……眼下屈于萨奚人,怕是让家门受辱,愧对爹娘!”
应夫人原还能忍着心慌意乱,安抚女儿的情绪,此刻听应小檀这样说,再克制不住,潸潸落下泪,“傻丫头,胡说什么呢!天下都易主了,谁还指望你一个小姑娘来保汉人的颜面!娘就怕你想不开,你好好的,咱们家里什么样,何曾用你费心!”
“娘,女儿好怕!”应小檀扑在母亲怀里,双肩抽动着,已是泣不成声。
应夫人忙抹了自己的眼泪,连声劝慰女儿,生怕应小檀读惯了儒书,为着名节家国,一死了之。她是做母亲的,国家大事固然要紧,可什么都比不上孩子的安康。
好一阵安抚,应小檀总算平和了些,甚至透出认真的神情,来听母亲的教诲。
应夫人松了口气,拍拍她肩膀,“你能回来,娘就很高兴了。你不知道,自从你被甲长带走以后,你大哥把自己在书房里关了整整两天,最后还是你爹让人撞开门,他才肯出来。”
说着,不由得喟然长叹,“你爹去问甲长你的下落,奈何甲长怎样都不肯说,娘……娘都要做最坏的打算了,如今见你回来,家里高兴都来不及,谁还会着这些事责怪你呢?”
应小檀哽咽,“可女儿……女儿……已经不能再嫁人了,裴家那边……”
应夫人摆了摆手,“现在还说这些做什么?娘只盼着你能过上好日子,起初选了裴家大郎,不也是瞧中了他的人品,必不会委屈你吗?眼下无路可走,你就好好跟着王爷……气节是死的,人是活的。你过得好,比什么都重要!”
“娘……”应小檀低唤了一声,“女儿跟着王爷,是没名分的。”
“没名分怎么了?娘固然是希望你嫁到殷实人家,做个安安稳稳的大妇,现下这条路走不通,换个活法儿就是!娘知道你怕什么,你不就是担心有人说咱们应家卖女求荣,讨好萨奚人不是?你爹做了那么多年学问,若是连这点事都看不开,那也枉为人师了!”
应夫人长眉轻挑,端的是一派老练,说得应小檀不称是都不行。
“王爷不给你名分,你就给自己争个名分,人的体面都是自己挣出来的,娘不想看着自己的女儿,被一亩三分地就拘束死!咱们自己挺直了腰板儿活着,还真能叫人用唾沫星子淹死吗?”
兴许是习惯了素来严谨的母亲,应夫人这一番教训,应小檀竟失了所有的纠结,心神霎然安宁下来,颇有些豁然开朗的感觉。
她眼神一点点清亮,雾蒙蒙的泪散开,巴着母亲不放的手,也本能地叠在身上。
应夫人将女儿的变化看在眼里,生出欣慰之情,语气也跟着柔和下来,“你在家也是要出门子的,跟了三王爷,未必是坏事。他管着白虎山一带五里人家,连甲长都要仰他鼻息,何况你爹?我这就叫你嫂嫂过来,你们年轻人好说话,有些事,娘就不便开口了。”
应小檀猜到几分母亲的意思。害羞,想拒绝,却也已经明白,很多事都躲不过了。
见女儿乖觉地颔首称好,应夫人低叹一声,方绕出闺阁,她掩饰得好,没叫任何一个晚辈,瞧见她脸上苦涩的情绪。
应小檀在家呆的这个半日,唯有先前晕去的那半个时辰,应夫人尚且容她撒了撒娇。待到家人接连回来,等着应小檀的,便是长篇累牍的训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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