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虽然从小在这个村长大,但彼时年幼,自不会发现这些,眼下暮色四合,视野受阻,也看不分明,给于人杰这么一点拨,登时醒悟过来,同时脑子里划过一道闪念,似乎想起了什么重要的东西,却又抓不住,高祖父和爷爷的事情交替在脑海中闪回。
邹易示意我们跟着他下山,边走边道:“周易说‘易有太极,是生两仪。’这太极图,在我们老祖宗那儿,是阴阳鱼首尾互纠的形象。所谓‘负阴抱阳,冲气为和’,阴阳互济,相交相合。两仪即为阴阳,二者既相互对立又相互依存。这过水村依山而建,山为阴,人舍为阳,二者之间以蛇形山道隔开,正如小于哥所说,像极了阴阳鱼太极图。”
丁湖突然道:“这里头有什么说道?”
邹易摇摇头道:“我也说不准。不过要是没猜错的话,这过水村的格局是内行人百余年前就布置好的,副体用来做什么就不得而知了。我刚才担心的是,如果这种格局真是刻意设计的,那这村道可就不简单了。道分阴阳,这条山道,是贯通阳间阴司的阴阳道。”
我被他说得周身一颤:照他这么说,敢情打小我就跟鬼神在同一条道上遛弯?这也太玄乎了。丁湖和于人杰倒没什么表现,估计觉得事不关己。大伙儿看看时候不早,加紧脚程下山。下到丁卫国旧宅的山脚,邹易又停下步来,皱眉问我:“哪儿是什么地方?”
我照实说了。邹易指着不断摆动的罗盘点头道:“那就是了。太极以黑白阴阳鱼为形,黑鱼为阴,白鱼为阳。黑白鱼鱼眼颜色相反,这表示阴中有阳,阳中有阴。白鱼黑眼表示离卦,黑鱼白眼表示坎卦。山为阴,这丁施主的旧宅正落在白眼卦位上。坎为水、坎中男,以卦象来看,倘若丁施主有后,定是五行旺水的男丁。”说着有意无意地瞟了丁湖一眼。
丁湖漠然不应,只盯着黑暗中那座古老悠远的废宅凝思。于人杰见没人开腔,上前凑热闹道:“邹小仙儿,你这叨叨叨的我们也听不明白啊。直接挑重点说。”
邹易收回目光,冲着我道:“你们看,罗盘定向紊乱,这表示山中坎卦的位置有变故。造成这种变故的原因只会有两种,一是后世子孙五行相悖,二是卦位被人动了手脚。”
我摇头道:“可是这跟我们要找我二叔有什么关系?我可不是来这儿听你掰扯的。”
邹易枕着后脑道:“我刚说过,这过水村既是按着阴阳太极的格局修建,黑鱼白眼所在坎卦正对的位置,也就是白鱼黑眼所在的离卦。如果没猜错的话,那儿便是你家。”
给他这么一说,我脑海中有片混沌的角落渐渐明朗起来。我不禁想起当年爷爷与丁卫国的恩怨,怂恿村长分地的杨善民(茅占山),高祖父身携锦盒落户过水村的身影,以及……以及年幼时二叔看我的古怪眼神……似乎冥冥之中,这一切都有着某种奇妙的联系。
而这种联系背后的真相,或许是我将来不肯也不能承受的。
我问邹易:“你的意思是,我们曾家与丁家,生来便如阴阳鱼般,相爱相杀?”
邹易似乎听不懂这词儿,皱了皱眉道:“差不多吧。我师父常说,道法自然,凡事皆有因果。世间万事万物,来不得那么多巧合。巧合多了,就是阴谋。”
我们胡乱填了下肚子,看看时间已是夜里十点多,商议着到我们家的老宅去宿夜。走了没几步,于人杰突然大叫道:“我去他二舅妈,那冷面小娘炮跑哪儿去了?”
我们回身,见没了丁湖的踪影。我心里一颤:这家伙难不成真是丁卫国后人?他和我们来过水村,明了是找我二叔,其实是寻根来了?可丁卫国的孩子,当年不是失踪了么?
邹易用一种询问的眼神看我,也不知道他是不是跟我想到一块儿去了,见我没表示,招手道:“他离开自有他离开的理由。放心,咱们既然是他请来的,他肯定不会跑。”
我和于人杰点头赞同,不再管他。凭着记忆,我带着他俩找到了我们家的老宅。
土屋房门微阖,用一条两根手指粗的铁链锁住了。月色狰狞,我注意到,铁链泛着清冷的光,应该是新的,也就是说——这铁链子是有人新近才换的。
会不会是二叔?正想着,于人杰叹气道:“这他娘的咋进去?就这么条缝儿,让你于爷缩骨呢?”我也懒得回他,从背包里取出事先准备好的铁丝,插进链锁里捣鼓了几下,用力一拉,锁就开了。于人杰一脸不敢置信,冲我竖了个大拇指,摘掉铁链推门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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