茅一扬的脸色登时变得很难看,他僵硬地收回手,沉声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二叔不慌不忙道:“本来你能道出这乐谱的来历,于情于理这乐谱自当归你。但刚才你也说了,这乐谱是从柳家掌门那儿辗转到的茅家,我只说物归原主,可没说一定归你。”
这回轮到我们窃喜了,没想到二叔居然会使这么一招。茅一扬勉强笑道:“可我怎么就能确定她是柳家后人?一个女人?”柳叶慢悠悠地收起古书,冲茅一扬冷笑道:“八极之中,只我们柳家绝技,传女不传男。柳莫寒是我姑姑,这下你满意了么?”
茅一扬环顾了下石桌上的人,见除了我和于人杰一脸懵逼,其他人都一副早已料到的表情,慢慢坐回石椅上,皮笑肉不笑地道:“曾先生这是拿我茅家消遣呢?”
二叔只是盯着他微笑,也不回答。每个人的脸色都有些奇怪,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眼看气氛有些凝重,二叔摊掌指向自己桌前的石盅,赔笑道:“茅贤侄也无需动气。刚才咱不也说了,既然这乐谱是八极至宝,这落到谁那里,对八极来说不都是件好事么?你们远道而来,也没啥好招待。这是我托人从君山运来的上等银针,能明目清神,修身养性。最重要的是,不会被俗尘杂音侵扰,快尝尝。”
我心里一动,似乎已经有些猜出二叔话里的用意了,假意咂了咂嘴,装作很渴的样子,将面前有些微苦的茶水一饮而尽,做作地大喊道:“果然是好茶!”于人杰见我举止反常,似乎也明白了,张罗身边犹自闷闷不乐的邹易和沉默不语的陈水寅等人喝茶。
茅一扬即使涵养再好,此刻也坐不住了,当即拂袖站起,冷冷地道:“言尽于此,今天算我倒霉。兄弟、胡小姐,你们也看到了,人家这是摆了鸿门宴,成心挤兑咱们。你们的事,你们自己看着办吧。”说着将手掩在衣袖内,悄悄冲身后的打手做了个手势。
胡思令立马站起,她身后的打手中,也有七八个作势上前,可其他人和丁湖却木头般呆坐着没动,如同被人点了穴。茅一扬感觉不对,回过身来冲丁湖道:“你怎么了?曾家害你爹娘被杀,八极害你和爱人阴阳两隔,此刻这些人就在你面前,你还犹豫什么?”
二叔适时站起,接着茅一扬的话头道:“对啊,你的仇人就在眼前,你还犹豫什么?”
茅一扬愣了愣。二叔冷笑道:“胡小姐、丁先生,刚才的情形你们也看到了,这茅贤侄哪里是在乎你们报仇的事啊,他分明是想利用你们的仇恨,把你们当棋子,帮他攫取八极至宝。还有,”二叔盯着丁湖,得意地道,“我说得没错吧,他始终没把你当前辈。”
那一瞬间,我和邹易对视了一眼,几乎同时明白过来:原来二叔做了个很大很长久的局,就等着茅一扬自己跳进来。从我们去找查士祯开始,一切就全在二叔等人的计划之中。
查士祯分派给我们的任务,虽然我这边目的还不太明朗,但我也隐约能看出端倪。
查士祯假意让我随他去赶尸,估计就是想利用我,分散跟踪在丁湖身后的茅一扬等人的注意力。我身上中的蛊毒之所以恢复这么快,全赖米又施以援手,查士祯却骗我说是尸毒,还说自己也中了招,可看他现在气定神闲地模样,一点也不像中过尸毒的模样。
之前我还奇怪邹易怎么会这么凑巧在鼻子岭茅老道的旧居中撞见歹人,护下古书,料来这也是二叔他们早就发现苗头,故意安排他回去夺回。而那歹人居然知道茅老道隐居的草寮,用脚趾头也能猜出来,他肯定是茅一扬派来的人。
二叔和查士祯假意,或者真看不懂古书上的音符文字,是不想邹易在和茅一扬争夺乐谱时位居上风,从而无法引诱茅一扬露出马脚,暴露自己只在意乐谱的贪婪想法。
至于丁湖,虽然还不知道当初查士祯给他安排了怎样的任务,但单从我们三人分开行动来看,查士祯其实一早知道我们三人来找他时,就已被茅一扬派人暗中尾随,所以故意百般刁难我们,做出很不情愿帮忙的姿态,麻痹监视我们的人,也分散了这些人的注意力。
之后二叔佯装自己在大雄村有难,让查士祯召集柳家帮忙;包括丁湖发难陈家千尸洞,二叔遁走,让陈家出面解决,都有故意拉拢八极中人掺合进来之嫌。我们得报来鼻子岭聚齐,二叔并没有叫上其他八极中人,单只请了柳叶和查士祯。柳叶过来的价值已经有所体现。至于查士祯,以二叔的算计,我猜想他绝不单单只是八极长辈过来坐镇这么简单。
眼前的二叔虽然年纪不大,但老谋深算,步步为营,跟我印象中那个爱动怒、直性子的二叔迥然不同,而且我也很难再在他眼中感受到当年那个令我心悸的眼神。相反他的学生乌典赤,却莫名地让我有这样的感觉。联想到那晚在二叔土屋墙根后听到的对话,我已能确定其中一人定是二叔,而他说的“假作真时真亦假”,难道是偷梁换柱之意?
这样的二叔令我钦佩,但更多的是敬畏,或者说是害怕。为达目的,他能让自己的亲侄儿身中蛊毒而不救,能眼睁睁看着我们被茅一扬的家丁追杀却坐视不管,能让丁湖等人在我们曾家祖宅折腾却不作为,更能放任茅一扬破坏陈家千尸洞,害陈四叔受伤、甄萌与乌典赤遇险而不顾,我不知道他这些年到底经历了些什么,才会炼就这般的铁石心肠。
甚或说,他根本就不是我一直在寻找的那个二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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