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瞬失神,靠在水蓝色的镜面上,假面上的梨花花瓣收紧又绽开,反反复复数次之后,我听她喃喃道:“怎么可能……怎么可能……不是的……不是这样的……你在骗我……”
“怎么不是?”看着她一点一点崩溃,本君始明白,对付梨容这种神仙,其实用不着刀剑,把她最不想承认的事说给她听,比刀剑好用千百倍。我笑道,“你若是真的把魂魄给了素书,那你的魂魄势必会缺失,一万多年前,在轩辕之国大殿上,你也听南宭说过罢,如若魂魄不完整,那神仙便没办法复活。可是你,你偏偏复活了,这说明你的魂魄完完整整,不少一丝一毫。你拿来要挟素书的这件事,从头到尾不过就是子虚乌有。这般说来,当初攥紧这件事不放的你,当真是可怜。”
她闻言,假面一晃,其上一朵梨花,花瓣生生落下来一片。她这张面具,瞧着便更骇人几分。
可到底是信了她同聂宿之间的缘分十几万年,如今被本君揭开真相,她一时无法接受也无法相信,假面之下渗出哭声:“不是这样的……不是这样的,我同聂宿之间,是有劫数的,‘两情相悦,便有一伤’,当年便是这样啊,我同聂宿两厢欢喜,我便仙逝了,我们之间是有纠缠的,我的魂魄同聂宿的魂魄……”
“别再自欺欺人了,如若你真的有与之纠缠的魂魄,那你们会交替受伤的,”就如一万年前,我同素书一样,我前脚被西山梦貘所伤,她后脚就被混账仙官欺负;我在凌波仙洲仙法比试的台子上被武广大仙砍中肩膀,她后来落入毒蟒之中肩膀被毒蟒獠牙刺穿……我望着她道,“哪里有你死了,聂宿却活得好好的道理。你当认清才好,你那时仙逝,不过是因为你的梨花树原身,枯了罢了,跟这两魂之间的纠缠,没有什么关系。”
假面上的花瓣,又忽忽落下几片,她似是绝望到极处,瘫伏在地面上,嚎啕道:“聂宿喜欢过我,他喜欢过我啊,他把那条银鱼的脸雕刻成我的模样,就是因为他喜欢我啊!”
脑海之中,聂宿的记忆大兴而起,我指尖被带得动了一动,下一秒,便已经能控制住了这记忆,扬手一挥,记忆承掌中仙风落入这镜面上,镜面显现的,便是我想要的那一个场景——十五万年前,聂宿在银河畔,同素书辞别的场景。
“你看不见这镜面上的景象,听一听也是好的。”本君同梨容道,低头看到她手背上的花瓣也快要颓落,我便晓得她快要死了,不过时间还来得及,足够她听完了,“本君心肠好,在一些恰当的地方,还可以给你解释解释。”
她猛地抬头,假面上的花瓣,又落了三两片。
我回头看了看素书,我看到她攥紧了手中的扇子,眸中赤红怒火渐渐化成寒霜冰凉。
我轻轻唤了一声“素书大人”。
可我没有等到她的回答。
……
此时镜面上海水成幕,落在银河之畔。
素书穿过无欲海落到银河畔的聂宿面前,看着他完好的模样,上前揪住聂宿的衣襟便破口大骂道:“他爷爷的!你不是魂飞魄散了么?你不是死了么?现在站在我面前的是谁?!”
玉玦记录下这记忆,也记录下此时的聂宿,水色绸衫背后,已有星星点点的鲜血渗出。
聂宿抱住她,俯身的时候,脸颊也埋在她肩上。
本君曾想过,为何自己俯身抱住素书的时候,会情不自禁把脸颊埋进她肩上,唇角贴近她脖颈就想轻咬一口或者亲一亲。今夜,我再看这场景,我能感到当年的聂宿,也有同我一样的冲动,也有想在这雪白的脖颈上落下一些印记的想法。
可聂宿性情与我不同,他向来忍得住。
只是开口的时候,却不再是一直正儿八经的模样,语气柔和带了几分调笑:“你不是舍不得我死么?所以我先不死了。”
本君居看了看脚下的梨容,果不其然,她听到这句话,手指狠狠嵌入掌心,指上露出惨白的骨节。
镜面中的素书,听到这句话,抬脚便去踹聂宿,可踹着踹着,她眸中的泪尽数飞出来:“谁舍不得你死?你剐我鳞片,我恨了你一万年,我恨不能把你抽筋剥骨、挫骨扬灰。”
聂宿轻笑了一声,将怀中人儿凌乱的鬓发别至耳后,抬手扶了扶素书头上的玉冠,淡淡问道:“你恨我剐了你的鳞片,还是恨我把你雕琢成现在的模样?”
“都恨。如今又加了一桩。”
聂宿笑着,语气欢愉,怕是被梨容听得清清楚楚:“无欲海里,我企图将你对我的情溶解掉这一桩?但我现在却不后悔了,如若不是这样,我还不清楚你对为师的情意到了连无欲海水都没能溶掉的地步。”
素书抬手揍了他一拳,聂宿没有躲,顺势握住她的手将她拉进怀里。待怀中人儿安静下来,他继续道:“我本该让无欲海水溶解掉你对我的情的。可看到海水里你泪雨滂沱的模样,我突然有了私心。我怕你不喜欢我后再看上旁人,所以我收手了。我记了你几万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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