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竟知道?”卢栎有些惊讶。
“我楼里生意做的好,市井小事或许不知,可这成都府大事,没有我不知道的。”姚娘话说的大,神色却未有得意,“公子还是小心些的好,府衙上头那位,可不是好相与的。”
“姚老板很熟?”卢栎更惊讶了。
“这成都府,从根到顶早就烂透了,贪腐成风,官官相护,你若与他们同流合漏还好,若反其道行之,他们必要联手压制,若你顽抗,则必要见血。”姚娘樱色唇角微扬,似有嘲讽,又有担心。
席间赵杼未发一语,气场却一直十足,姚娘提醒卢栎或会有血光之灾时,他面沉如水,修长双眸深幽无光,桌子底下握住卢栎的手,非常紧。
卢栎知他担心,轻拍他的手以做安慰,微笑看向姚娘,“多谢你提醒,我会小心应对。”
“你有分寸便好。”许是留意到了桌下动作,姚娘桃目微闪,视线转向窗外,声音里多了一丝怀念,“成都府也不是一直这样子的,十几年前,这里生机勃勃人人血性……”
“哦?”卢栎有些好奇,史书有载,十几年前大夏与邻国经历一番苦战,举国上下无不贫苦动荡,怎么成都府竟很安和么“十几年的成都是什么样子?”
“那时西夏大辽犯境,老平王身先士卒沙场征战,举国兵力全部调往北方,正是危机时刻,吐蕃折曲部落又趁虚而入,集结诸部犯我西境。蜀道艰难,他们最初的目标是兴元府,利州路驻有兵力,他们未能犯,便转而进攻蜀地。蜀地当时府尹出缺,主事的掌书记是个年轻文人,手中无兵,还是当时寻他游玩的好友献策,夜袭敌营,烧敌粮草,诱敌于深山分而歼之,最后在芙蓉城上大败敌军,当时的成都府,个个都是真汉子,便是野下农人,也敢举锄护家……”
姚娘目光微阖,遮住眸里情绪,“红酥手,征人鼓,长弓挽箭,直取敌首……那夜火光将城墙燃的宛如白日,胜利的那一刻,所有人心情振奋,却忍不住泪如雨下。那般热血热烈的成都府,才过十多年,就变得如同一滩死水,污秽处处……”
卢栎从姚娘嘴里听到了一个好故事,随着她的讲述,眼前仿佛有画面闪现,若真如此,前后对比着实令人心痛。不过等等——他刚刚是不是听到了一个名字?
红酥手!他娘的外号!可是这个红酥手,和他娘苗红笑可是一个人?
卢栎按下心下激动,“请问姚老板,这红酥手,可是一个人?”
“你也听说过?”姚娘目含欣慰,“看来历史总不会忘记。”
卢栎声音有些涩,“她可是姓苗?”
“是,她名苗红笑,我辈风尘女子根本不配提起她的名字,她的性格,她的身手,可得天下男儿敬仰!”姚娘声音有些激动。
“她……都做了什么?”
姚娘叹息一声,“她是天上明月,我这样的人怎能接近?若不是那场恶战,我也没机会见得她面。”
这意思是,她知道的,可能就这些了。
卢栎不死心,“可有听说过什么传言?”
“那可就多了,苗夫人容色妍丽,一抹笑容令人见之难忘,有人说她来自江湖,师承无上天门,有人说她是公主,自带高贵出尘,可要我说,她有个极出色的夫君。”
“夫君?”
姚娘点点头,“她的夫君非常宠她,不管她做什么,都听之任之从不约束,只是她稍与旁的男人走近些,便会吃醋。她的夫君便是当时掌书记的好友,青衣翩翩,君子出尘,相貌极为俊逸,一双眼睛似能看透世间万物,论睿智城府,无人可及。”
卢栎再问,姚娘说的传闻更加飘乎夸大,卢梭便知,她不知道更多了,“那位掌书记叫什么名字,他后来怎样了?”
“他叫柏明涛,后来当然是升官调走了,现在——”姚娘仔细想着,“好像成了兴元府尹还是京兆府尹。再多的,我便不知了。”
足够了。
卢栎拳头紧握,他还不知道,他的爹娘如此出色,曾在成都府做下这番大事。
他脚下的土地,也曾被爹娘誓死保卫过么……
这之后,卢栎没有了聊天赏景的心情,姚娘经营青楼多年,最识眼色,很快告辞。
看了外面细雨好一阵,卢栎转头看着赵杼,神情低落,“苗红笑……是我娘。”
赵杼握住他的手,“我知道。”
“她死的不明不白……我却连她尸骨都不知道在何处。”
浓浓伤感几乎能从清澈双眸中溢出,赵杼跟着呼吸一沉。他将卢栎轻拥怀中,僵硬又笨拙的拍了拍他的背,“我帮你找。”
卢栎安静一会儿,推开了他,“我一定要找到爹娘!”说完自觉气势不够,端起桌上的酒一饮而尽。
酒水入喉,似一道火线,烧的心肺生疼,满口苦涩让卢栎忍不住咳了出来。
许是今天受挫太多,许是听到爹娘往事,许是这酒太烈咳的太厉害,卢栎眼睛湿润水汽凝结,眼角也红了。
他抬手狠狠擦了擦眼睛,硬硬的说,“这酒不好喝!”
“是,这酒不好喝,改日我为你寻好喝的酒。”赵杼将人拢入怀中,“走么?”
窗外雨渐歇,夜已深。
卢栎站起来,“走。”
赵杼没有说大话,三日后,他带着好喝的酒和一份惊喜,敲门进了卢栎房间。
彼时月色正好,少年眉眼带笑,心情舒畅,正是坦诚身份的好时机。
↑返回顶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