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放心,我知道的。所以,她这么做我可什么都没打算要对她做。”
他噗嗤声笑出来,“你是要老五回去告诉老爷,你被琳琅气得动胎气了。我可是在老五面前配合你了。他心头指不定多怨我呢。”
“我不对她做什么,但也不能由着她胡来。当然要请老爷教训教训她。这要是别人,我可就记仇了。往后一定要找回来的。”
“嗯,今晚琳琅也许是故意的,就是要咱俩闹矛盾。可也可能是真的不舒服,咱们见怪不怪吧。只要咱们心中没生嫌隙,别人使什么手段也离间不了。”
我皱皱鼻子,“还说呢,跟我闹不愉快了,就到贤妃那里寻求安慰。心头还不定怎么对比呢。反正跟她对比,我就是显得不懂事的。”
“她是太懂事了,从小到大一味的投我所好。一时一事觉得很好,可是日子长了,就会发现还是真心真意来得好些。还是十一你好,做什么都是出于本心。”
“不要拿我跟她比。她是她,我是我。不要拿我跟你的任何一个女人比。”
“好好,我又说错了。”
过了两日,老爷进宫来了。先来看了我,我笑着说我已经没事了,只是一场虚惊而已。
“十一,你真要独霸后宫?”
“我不是要独霸后宫,我只是要跟六哥过日子。不过用你的话来说,恐怕是的。是,我容不下其他任何女人。”
“你——你有自信能拿捏得住皇帝一辈子?”老爷瞪着眼问。
“我没想过要拿捏他。”过日子,哪是谁拿捏谁啊。
老爷叹口气,“如果你有本事能让他一辈子这么老实,那当然是好,可万一色衰而爱驰呢。”
我摸摸肚子,“那我还有他。”
老爷看着我,“孰是孰非,你自己把握,女大不由爹,何况是泼出门的水。再说,你是皇后,我是臣子。只是,自己选的路,就要自己承担后果。在皇帝那里,或许还不是色衰而爱驰,而是红颜未老恩先断。你既然一开始不要贤惠名声,那么一旦出事,不会有老成谋国的大臣站出来替你说话的。”
我点头,红颜未老恩先断,这又何止是皇家,在林家不就是这样么。所以,与身份无关,只与人有关。
老爷看着我不改初衷的样子,叹口气,“好吧,就算是到了最坏的地步,林家总能让你有个容身之所,不会短了你的一日三餐。”
我心头一跳,怎么,我选的路在老爷心中如此凶险?独孤后是早早逝去了,而还有其他妒后的先例是废后遣归家中。不过,老爷能说出这话来,也算有父亲的担当了。没要我一心为家族努力,而是说家族是我最后的容身之所。
在他心中后妃就应该像贤妃那样,投君王所好吧。虽然不一定能荣宠终身,但终究可以凭着年少时的情分,衣食无忧。
老爷去贤妃那里了,他不去我也会提醒他去的。不然我闹那么一出做什么。
我坐在镜前,看着镜中青春韶华的自己。
六哥自然是爱美色的,其实我自己也是。只是,最是人间留不住,朱颜辞镜花辞树。
翠侬担忧的在旁边看着,终于忍不住出声,“娘娘,您看太后娘娘,虽然经历了那么多事,可现在看起来不也很年轻么。”
那倒是,安穆太后四十多的人了,又在北苑关了二十多年,如今看起来也是三十四五的样子。我若好好保养,肯定三十年后比她看起来年轻。只是,看起来年轻,能跟宫里一批又一批真正琦年玉貌的小女孩比么。
我看了有一会儿,让人去请四哥进宫来。我闹这么大动静,不找他进来,岂不露馅。
四哥很快和十姐姐一起来了,十姐姐一来就上上下下打量我,“十一,你没事吧?我一听说就着急,可是相公说如果有事,皇上肯定早就派人到我们家叫人了。”
我点头,“没事了。四哥,我找你来是有别的事。”
四哥疑惑的说:“别的事?”
“嗯。我想知道我四五十岁是什么模样。”
十姐姐正在叉水果吃,闻言抬头,“干嘛啊?”
“看看嘛。”
四哥凝视我半晌,“我去你的药房配点东西。”说完就到药房去了。
十姐姐则移到我身边坐下,“听说老爷进宫来了?”
“去贤妃那里了。”除夕宫宴后,我们俩是彻底没往来了。
十姐姐看我不欲多说,转了个话题,“在宫里住了一阵子,回去后就觉得厨子的手艺大大的下降,吃什么都不香。皇上不是说我帮了忙要我自己提要求么。我想好以后讨什么了,就要个御厨,让皇帝给工钱。”
我大方的说:“当然没问题。只是,御厨分工太细,各人只干一样活儿,你要个剥葱的还是切菜的?”
十姐姐冲我瞪眼,“那我要一个回去有什么用?”
“我看你喜欢的多是点心之类的,我让他们把方子给你好了。给你个人,你家的食材也不合适。什么时候想吃了你就进来就是。”
她点头,“也好,叫皇帝帮忙出工钱还行,菜钱还是得我自己出。我可没你有钱。”
“听人来报喜,说是清惠也有好消息了。”我笑着对十姐姐说。
“是啊,年前刚发现的,两家人都高兴地不得了。”十姐姐笑眯眯的点头。
“初八我就不叫她进来了,回头让翠侬去看看。”进宫一年了,我马上就将十七了。这一年发生了太多的事。四姐姐的儿子考过府试,年后再考院试。清惠有喜了,生下来就是将门之后。四哥的药铺成了京城的达官贵人最喜欢光顾的店,他收了四个弟子,想挑一个传授衣钵。清裕也七岁了,再过个七八年就能逐渐挑起重担。十三姨娘的养子年前刚满了三岁,看着还好,挺老实憨厚一个孩子。
姬瑶远遁了,而旻儿也终于开口说话了。
还有,六哥替我找到了只见过两三面的外公。他老人家现在在京郊的一个院子里养老。
绣鸾千里远嫁,翠侬红鸾星动,只有云兮八风吹不动。
而我,终于和六哥有了孩子。
一切都会好的,我们都会好好的。所有到天上去了的林家人,愿你们早日安息,去往彼岸转生。
娘,十一就要有自己的孩子了,我会像您爱护我那样,照顾他成长的。对我而言,他不是皇子,她也不是公主,就是我的孩子而已。
我在心中絮絮叨叨的许愿,十姐姐在一旁一会儿吃这个,一会儿喝那个,不亦乐乎。
四哥拿着东西过来,“来来,我帮你化妆。”
六哥这几日不是祭天地,就是祭祖宗,或者赐宴在京的藩王,忙得也是不亦乐乎。
他今天回来的挺早,直接走进来就坐到大椅子上,拉开领子,“十一,倒水。”我大腹便便的,他自然不是真的要我去倒水,只是喜欢这么喊,要我把水放他手上。
翠侬把水递到我手上,眼里露出促狭笑意。
我走过去递给他,他接过去几口喝了,然后把杯子搁在旁边,抬起头要说话,结果就面色大变,“厄,七姨娘?”
我娘有这么老么?我娘活到现在也才三十五好不好。
我瞪着他。
他站起来上上下下的打量,然后说:“十一,你搞什么名堂?”
我比比自己的脸,“我老了就是这个样子。你要不要也当一回老公公?”
他转头去看外头等着看热闹的四哥和十姐姐。
“你们两个,怎么跟她一起胡闹?”
我嘟囔,“谁胡闹了,人都是要老的嘛。”
六哥指指我,“可是你这么四五十的岁数,然后大腹便便,一副老蚌得珠的样,我看了实在是觉得滑稽。”
厄,好像是把这茬忘了。
四哥和十姐姐爆出大笑声,这两人肯定早就等着看我笑话了,亏他们憋了这么久才笑出来。
“翠侬,你怎么也不提醒我?”我一直想着老爷说的话,把这个完全给忘了。
翠侬小小声的说:“奴婢以为过年,娘娘是故意逗趣呢。”
“哈哈哈哈!”六哥也加入到嘲笑我的行列。连翠侬也低了头暗笑。
然后门口出现两个叠在一起的小脑袋,萧栩和趴在他背上的旻儿,估计是被笑声引来的。用手扶着旻儿的夏嬷嬷惊疑的看着我,“娘娘?”
萧栩跟她说,“秦嬷嬷,抱好王爷,我要过去看看。”
气死我了,这么严肃的一件事,怎么搞成这样啊。我气呼呼的坐下。
偏偏旻儿还一脸天真无邪的问:“母后呢?父皇,你们,笑什么?”旻儿还不太能说长句,经常随意断句。
六哥伸手指着我,“在这呢,快过来看看。”
夏嬷嬷肩膀抖动,抱着旻儿过来,福身下拜,“安乐王给皇上、娘娘请安!”然后说:“奴婢见过皇上,娘娘!”最后两个字因为忍笑还带上了颤音。
“起吧,起吧!”六哥忍着笑叫她起来。
旻儿瞅着我看,萧栩更是夸张的用两只手托着我的右手,“哇,连手上的皱纹都那么像。”
四哥得意的说:“那当然,你要不要变个小老头儿?”
萧栩看看我,“好像蛮好玩的。”然后点头,“要!”
好,有人陪我了,我怕他反悔,“快动手,四哥。”
我这一出声,旻儿好像才确认了面前这个老婆婆是我,瞪大眼,然后‘哇’的一声就开始哭,边哭边抽噎,“要母后,姨丈,变回来!呜呜——”
六哥瞅着他,“唉,真是跟女孩子一样,说哭就哭。”
旻儿并不懂这话,继续抽抽搭搭的,“母后,要母后!”
我让夏嬷嬷把他放我旁边,替他擦着金豆豆,“旻儿,三十年后母后就是这个样子,母后不年轻也不漂亮了,你就不喜欢母后了么?”
他眼睫毛上挂着泪珠,“嗯?”
六哥转头来看我,然后说:“原来这样啊,老四,你先帮我弄一下。厄,跟十一同龄就好了。”
我推他两下,“不行,男人比较经得起老,就按实际大八岁的样子。”
“厄,那好吧。”
我跟六哥现在坐在一起,从镜子里看,跟母子档一样。
四哥已经开始在萧栩脸上涂涂抹抹,闻言道:“我这已经开始了。”
萧栩笑眯眯的说:“当然皇上先,我等一会儿。”十姐姐正在喝茶,看到萧栩一半脸是老头,一半脸是小孩,噗嗤一声,口里的茶就喷出来了,因为她坐得近看热闹,茶水就全喷到萧栩身上了。她赶紧掏出手绢替他擦,“对不住!”
翠侬笑着出去给萧栩找了身衣服来换。
六哥在四哥手下,也渐渐变成个五十多岁的老头儿。我在一边看着,美青年这就变成美大叔了,震撼还是很大的。
我们两两相望,都是一脸的奇怪。
最后这就成了一场闹剧,在大家的嘻嘻哈哈中收场。直到该传午膳了,我让人去通知老爷和贤妃过来用饭,几个人才匆匆洗掉了伪装。
贤妃说是胃又不舒服,只让子珏同老爷一起过来。我没去追究真假,让她过来,我们俩也是相看两相厌。
萧栩叽叽喳喳把上午发生的事告诉子珏,子珏积极要求参与,最后也变成了三十多岁的模样,只是不管她还是萧栩,眼神都是小孩的,看着很有意思。
等到这一天结束,我和六哥并肩睡在床上,他才说:“装的始终不像,我也不知道三十年后我们外表变了,心是不是会一如今日。但是,此时我是很真心爱着你的。咱们要想知道三十年后的事,只有一个法子。
”什么法子?“
”慢慢的一起变老。
我抱住他的胳膊,“好啊,那我们就试试。”不知道为什么,前些时日的疑神疑鬼现在一扫而空,十姐姐说的对,我的焦虑根本于事无补,还差一点就把他推到贤妃身边去了。
至于贤妃,等到次日我独自一人的时候,云兮过来把她跟着老爷去秋夕宫听到看到的告诉了我。
老爷去到秋夕宫,贤妃便亲自迎了出来,行礼后各自坐下,老爷便请贤妃屏退了左右。
老爷劈头就问贤妃到底要干什么,弄得我跟六哥闹矛盾不就是件亲者痛、仇者快的事么。
贤妃说她就是一时气不过,没想到我气性那么大,会动了胎气。
老爷这回说了狠话,说是如果我肚子里的皇子因此有什么三长两短,他就不认贤妃这个女儿了。
可是,我听了心头却只有悲凉。我跟贤妃,从某种意义上来说,都只是老爷实现目的的台阶而已。今天如果情势逆转,我的处境肯定比贤妃更加的不堪。心头对贤妃,反而多了几分谅解。甚至这宫里许多女人,都是这样的不得已。爱情是独占的,容不得我去同情与施舍,但是在可能的情况下,我还是愿意再宽容一些。
“哎哟!”我的肚子被结结实实踢了一下,我放在上头的手清晰的感觉到一个鼓鼓的小包在肚皮上滑动。六哥也甚有经验的把手放了上来,“唉,他还不睡啊?”
“在里头哪知道黑夜白天,就知道闹我。”
六哥的手跟着那个鼓鼓的小包在我肚皮上滑动,“挺好动的,肯定是小子。”
“恩,四哥说我薄皮大馅,孩子是不是挺大个的?”
“应该吧。”六哥不确定的说。
“到时候会不会不好生?”我担心的说。我看医书上记载这就是难产的一种。
六哥沉默了,的确,外在的危险我们都可以想办法排除,如果危险是来自孩子本身,真的很棘手。
带着这样的惶恐,我们俩就看着我的肚子跟充了气一样一日一日的变大。到上巳节的时候,腹中胎儿已近八月,压迫到让我呼吸都有些不顺畅。晚上更是别想安枕,又添上了脚抽筋,抽得生疼生疼的,吃了药才稍好一些。
六哥已经被我赶到另外的房间去睡,时时担忧的过来看我。我总是冲他笑笑说‘没事’,催他回去睡觉。因为再是担心,第二日他都必须如常上朝理事。总不能说皇帝我担心老婆孩子,咱停朝数日。
而翠侬就睡在脚踏上,这脚踏宽着呢,足够她在上头翻来覆去的。可她不敢翻,生怕搅了我好不容易才得来的安眠。但她也不敢睡瓷实了,怕我有什么需要她没能注意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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