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就多谢了。不过真是好久不见吕公子了,当年威武我等至今记忆犹新,只盼着能再一睹英姿。”那军官显然很会说话,见吕光午淡淡一笑,他也不觉得受了冷遇,当下便改口说到了擒拿邵芳时的情景,“说是邵家养着多少家丁,多少江湖豪客,嘿,一听到官府之名就立刻如鸟兽散,剩下忠心护主的也就是小狗小猫两三只,就是邵芳,也还不是自知大势已去,束手就擒?现如今邵家外头还有几十个弟兄看着,一只蚊子都飞不出来。”
交连官府,得势一时,看上去手眼通天,财大势大,养家丁豪雄数百,可真正出事的时候,还不是树倒猢狲散?
吕光午在心底叹了一口气,待见汪孚林看了过来,眼神中分明也透露出了这样一种感慨,他最终没有说话,只是默然跟着那引路的军官下到了大牢。
也许是因为邵芳乃是上命要捕拿的要犯,也许是因为镇江府衙大牢本来关着的犯人就不多,汪孚林并没有看到什么所经之处一双双手从栅栏中探出来叫嚣不断的画面,纵使有些监房中显然能够看到黑乎乎的影子,那些犯人也多半或坐或躺,一个个犹如活死人似的。当最终来到最里头的监房,随着身后的门一关,他就看到那唯一的一间监房中,一个人正靠墙坐在那里,仿佛在发呆。
这里乃是整个牢房中地势最低的地方,没有窗户,透不进半点阳光,只能靠墙上的昏暗油灯照亮,空气中弥漫着说不出的霉臭味。哪怕汪孚林在歙县的时候就不止一次造访过大牢,可如今重临故地,他却仍是很干脆地掩住口鼻。正面与人一打照面,他就认出了邵芳那招牌的大小眼。
“邵大侠,又见面了。”
刚被押进此处还不到半个时辰,老仇人就出现在面前,邵芳自也免不了错愕,可更多的却是颓丧。见吕光午也跟着汪孚林一起来的,他便自嘲地笑道:“你们是特意来看我这阶下囚惨状的?”
汪孚林没有答话,而是对那军官说:“张巡抚知道,我和邵芳有不小的私怨,再加上这次我从扬州来的事情要着落在他身上,这才因我之请,准我见邵芳一面。有些话我想单独对他说说,都不是些好听话,让人听见我实在是丢面子,您能否行个方便?”
那军官刚刚听汪孚林之前咬牙切齿地说起如何与邵芳结怨,再加上张佳胤都暗示了这一茬,他此刻听到这要求,当然不会觉得有什么惊奇。宰相肚里能撑船那是宰相的事,他们这些当大兵的,讲的就是能报仇就报仇,谁乐意等个十年报仇不晚?所以,他心领神会地笑道:“那好,我就不打扰汪小官人了。”
等人爽快离去,刚刚从见到张佳胤之后就一直保持沉默的吕光午方才开口说道:“邵芳,事到如今,你可知道后悔了?”
“后悔……呵呵,当然后悔。早知道我就不该离开京城,早知道我就应该力劝高拱先下手为强,早知道我在当初交接那些阉宦的时候,就应该鼓动他们想办法杀了冯保!没有在两宫和小皇帝面前舌粲莲花的冯保,张居正又能有什么作为?”
邵芳这充满怨毒的声音在牢房中回荡,汪孚林想到的只有四个字——冥顽不灵。
早知今日,何必当初,要怪就怪你当初放着好好的富家翁不做,丹阳邵大侠不做,非得去掺和朝廷政争那趟浑水!
果然,吕光午眉头大皱,随即淡淡地说道:“既如此,我也没什么好和你说的。孚林,我在门外替你守着。”
汪孚林见吕光午头也不回地离去,他收起那仅存的同情之心,直截了当地说道:“邵芳,我今天到这见你,是为了淮扬水灾的事。挑明了说,便是为了你家里的一万石存粮。你这一倒,邵家只余三岁孤儿,就算你还有女婿,也未必架得住墙倒众人推。那一万石粮食我出一个公道价钱买,吕公子当证人,你应该能信得过,到时候这笔钱就放在你女婿沈应奎那儿,想来以他仗义豪爽的性子,定然会善待妻弟。”(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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