阵地上士兵奋勇杀敌,前线军官不断的计算输赢,而杨锐则只有在庄子里面的半地下室司令部里来回的度步。 每走一会他就会停一下,然后在枪炮声中侧耳听隔壁通讯房里面是不是有电话铃声,很久都没有电话来了,真不知道前线怎么样了,要不是顾及着面子,他还想过去看看,问问参谋们那电话有没有断线。
杨锐是表面平和内心焦躁的,参谋们则或是拿着文件看了一遍又一遍、或是盯着地图量过来量过去,整个屋子里似乎只有雷奥一人心无所虑,他当着杨锐的面把藏在桌子下面的二锅头拿了出来,一仰头就是一大口。
他喝过不算还把酒瓶子递给杨锐,根本不顾军中规制,看着他那张因烈酒入腹涨红的脸,刚刚发誓此生不再喝酒的杨锐,不由的笑了一下,想到死都要死了,也许这就是最后一次喝酒,于是便接过也灌了一大口,六十五度的液体顺着喉咙流入胃里,仿佛像是吞了一口硫酸,把整个食道都强横的冲刷了一遍,接着便是一团火从腹中生气,沿着脊椎直冲脑门,让他全身的神经剧烈的一颤,似乎所有的迷糊和焦虑都去除了。真是太爽了!一口之后杨锐又接着灌了两口,方才把酒还回去。满屋子的参谋都看着司令和参谋长公然违反军规,但却没有一个阻止。
酒喝的正好,杨锐舒畅的连外头一阵枪声都没注意听,只有门口一直站着的陈广寿感觉不对,跑出去喊道:“哪里打枪?哪里打枪?”未几,隔壁通讯室电话一阵猛响,接过电话的通信兵立马前来汇报,说道:“庄子西面被日军突进来了!”
他此言一出。屋子内的参谋们都站了起来,杨锐有酒壮胆却满不在乎:“早就该来了,***打战从来就喜欢进攻侧翼,攻了北面这么久,我还以为他忘记这招了呢。”
领导不在乎,下属却要在仔细,贝寿同连忙问道:“日军来了多少人呢,现在在什么位置?”
“人数不明,电话上说日军已经绕过西面障碍区,忽然出现在第一道堑壕后面。守在那里的一个连正在和敌人肉搏。”接到消息的通信兵满头是汗,他很清楚现在的形势极其危急。
日军进攻侧面是在意料之中,但却绕过了障碍区却在意料之外,因为庄子西面有大片树林,时间有限。射界一时间不好清理,因此那边阵地的纵深不足。第一道堑壕后面六百米就是第二道堑壕。而第二道堑壕则已经在庄子外围,纵深这样浅的情况下,全军大部分的铁丝网都集中在西面,以增强防守力度,谁料到,这些铁丝网阵居然绕过了。
“怎么会绕过?”参谋中有人问道。
“自然是有人带路。铁丝网有限,布置的有厚有薄,只要熟悉路径,悄悄的剪断一处。那么突破后插入第一道堑壕之后也不是没有可能。”杨锐微微摇头,之前说张宗昌叛变他还有点难以接受,可现在种种证明,那个王八羔子确实是真的叛变了。
“可我们还有警戒地雷啊?!”
“没有什么东西是永远可靠的,就是有警戒地雷守军才大意了!”杨锐说完,看着从外面回来的陈广寿道:“去给我找杆枪,如果第二道堑壕突破了,那就警卫连压上去。”
“先生,你不能上去,我们还有……”
“我们还有什么?就这些人了,三个团都抽不出来,守庄子的工兵营残了一小半,不是警卫连上去谁上去。”杨锐边说边把军服上的肩章却取下来,然后换了一顶复兴军的军帽便出了司令部,他这边要走,余人都是拦着,贝寿同几个更在他身边说着前线危险。
杨锐见他们阻止,笑道:“我只是去第二道堑壕,又不是上战场。留在这里和在第二道堑壕有什么差别,那边一破,那整个防线就瓦解了,死在那和死在这有什么差别?”
贝寿同见杨锐说的认真便道:“那我们都去。”
“呵呵,你们都去那万一有其他事情怎么办?特别是野炮连那边,虽然打不过日军炮兵,但是关键时刻还是能救一两次急的。你可要给程志瞂说清楚了,炮可以毁但是人不能死,这些人都要给我好好的,要不然野炮以后还是打不过日军。”似乎有很多话要说,但又觉得该说都已经说完了,杨锐咽了下嗓子,闭着嘴毅然的出来指挥部,朝庄子西面而去。
从整体上看一师的防线已经到了崩溃的边缘,北面第一师团进攻不猛,但是谢澄的三团所有人都被牵制在战壕上,而一直残破的南面,随着第七师团一个大队一个大队的决死冲锋,方彦忱的二团已经极度疲劳,手榴弹基本用光,机枪枪管也打的通红,在十多分钟前日军更大规模的进攻中,是靠着休整了三个多小时的一团急忙上阵一通白刃战,才最终把攻进来的鬼子给赶了出去。
而趁着南北两面被牵制,日军一直筹划的侧翼攻击开始执行,带队军官除了第十三旅团下属第二十六联队长吉田新作中佐之后外,便是之前出谋划策干掉喷火车的竹上常三郎少佐了——师团长为了表彰他的战功,已经向满洲军司令部去电并提议晋升他为少佐。从大尉升得少佐对于其他人而言并没有太多的喜悦,但是对于陆大十四期(1900)毕业的竹上常三郎来说却有着不同的意义,同期的同学都已经是少佐了,更有些似乎已经到了中佐,看着自己仍然在佐官之外,竹上常三郎不得不要比别人拼命些。在解决清国人的喷火车之后,他又出主意对独立军残部采取侧攻,方向就选在三台子的西面,至于那边的地形,自然有人会告知的。
怀里兜着厚厚一叠日军军票,马三宝笑的脸上开花,他是个实在人。哪管什么张统领还是其他什么头领的被关,投大鼻子还是小鼻子,只要有人给钱,给很多钱,什么活他都敢干。当日军翻译亮出大堆大堆的军票,看着上面印的人像和洋数码,他立马就知道这是洋人的钱,看着这堆洋钱,听着通事美好的承诺,他心中一热便自告奋勇的出来了。七转八转后,他带着日军找到了西面阵地最薄弱的地方:一小段流水沟,小心的取出土堆下面那些埋着的触发式报警地雷,铁丝网就可以开剪了,旁边的吉田中佐看着他取出地雷不由的对他举起了大拇指。“呦西!你滴,良心大大滴好!”
听到小鼻子大官夸奖。马三宝大嘴一裂。哭一般的笑起来,他也不管对方是不是听得懂中国话,咋咋呼呼的叫道:“这段还是俺们挖的呢,俺当时就看着一师那些短毛反贼放这玩意,他们当时还说要大人们好受的,嘿嘿……”马三宝说到着。斜眼撇了另一个想他抢生意的带路党一下,一副很是自得的样子。“俺说了吧,这一段还是俺熟。”
竹上常三郎少佐虽然能听得懂中文,但是完全没有去管这个清国马贼说什么。在他看来,这些可以用草纸一般军用手票收买的人没有什么好值得尊敬的,在士兵剪铁丝网的时候,他一边看着马三宝和另一个带路党画出来的地图,一边琢磨着从这里到敌军司令部还有多远,可是图上实在是太不清楚,他招手让另一个带路党过来,这是一个年龄不到十七岁的少年,看着他的样子竹上少佐似乎想起了自己的弟弟,他当年也是这么的瘦弱。
“这里滴,到司令部滴多远?”竹上常三郎指着马三宝画出的司令部,对着少年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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