义兵在山谷内的后山,日军占据谷口,周快腿的团则堵住谷外。黑幕里前面的连硬冲了两次都因为地形不熟被日军打了回来,灌木林中黑乎乎一片,曲射火力无法发挥,而随行的后膛炮又还在安州,所以谷口的攻势一时间停了。不过这种停顿更深的原因是在于周快腿把日军全赶进山谷会对大当家夫人不利——司令李广平虽然之前只是说这两人要保护,并没有细说这两人是谁,可他还是照例派了几个兵跟着,这也是他也能找到这里、知道大当家夫人就在里头的原因。
“团长,咋不打了?”一营长杨二柱从前线急急的赶来,他本来是要来一次白刃突击的,不想后头周快腿叫了停。
“不着急!”周快腿看着西下的月亮,虽然嘴上说不着急,可他心里比谁都急。“鬼子进了山谷不好打,还是就这么僵持吧,等天亮的时候再收拾他们。”
“天亮再打,天亮你就不怕他们给跑了啊?”杨二柱嚷道。“这乱战俺们以前不都是以乱打乱、以快打快吗,真要是停下来了,那天亮可又不一样了。”
杨二柱是杨老太太的外甥。也是个大字不识的,但打战和周快腿是一样的。战略不懂,战术略同,能活到今天对战场的节奏感的把握还是很强的。他这般说的完全正确,可周快腿有难言之隐,正要解释的时候,政委拿了一份电报过来,他很是慎重,没说是谁发的。只道:“司令来电,停止进攻,天亮的时候有飞机来助战。”
“飞机?”周快腿和杨二柱都吃了一惊,周快腿知道那东西,可他和杨二柱一样不知道飞机怎么助战,隶属第7集团军的他根本就没见过几架飞机。
“自己看吧。”政委强笑道,他也是复兴军的老人了,和周快腿一样知道山谷里面的是谁。事情到这地步,真只能求老头爷保佑了。
肃川这边停止进攻的时候,安东野战机场却是忙开了。从沈阳那边飞来的两个俯冲轰炸机中队马上就要降落,是以机场各处的灯光标识都要准备周全。也幸好之前就准备好了机场和油料,要不然这些转场的飞机根本无法支援一百四十公里外的朝鲜内陆。
静静的看着外面忙碌的士兵。杨锐心中有一种说不出的局促。调派空军是他能想到的最快方式,但真等命令执行下去,这又是一个牵动无数人,无比复杂的工程。以他对自己的了解,他应该是一个极度讲求公平的人,一个极度不想以权谋私的人,或者反过来说,他是一个极度在意外人评价的人,一个有着某种精神洁癖的人。而之所以如此,在于他的家庭、他小时候的成长。
人的性格除了遗传。更多在于幼年的经历,一个常常被人否定、不时被人欺侮的人长大后不管怎么改变总会有一些说不出的怪癖。这种怪癖多半是因为极其脆弱的自尊心造成的。一方面他无比的固执,敢于在全世界的否定下依然我行我素并以此为乐,而另一方面他又苛求自己的言行要贴合某种价值观,并极为注重外人对自己的评价,当然,这个外人只能是他最亲近的朋友。
如此之下,他开始有自己的一套固执、可笑、不切实际的处世法则,不过这套他认为无比光明的处世法制,看上去很美好,实际则给他带来了难以化解的矛盾和痛苦。比如,他认为爱情应该是神圣的,但现实却告诉他,房子比爱情更重要;比如,他认为革命应该是神圣的,可现实却告诉他,革命比厕所还肮脏。
这种暴力的、现实性的颠覆,虽然他看似接受,可他内心就是不认、不服、不甘,他总觉得人应该是向上的,不能完全是趋利的,更不能被权力束缚,而应该束缚权力,是以他很多时候都告诫自己,必须清楚你是谁,必须明白不是你创造了时代,而是时代创造了你。
自从被那个记不清楚名字的民妇告上法庭后,他早前内心的困苦似乎清零了,可这一次为了一个女人劳师动众,却又和他内心深处的东西相抵触,这是以权谋私吗?这就是以权谋私!并且,有了这一次,那就会有第二次。
杨锐胡思乱想的时候,导航灯下,第一架飞机着落了,紧急着,其他在空中飞机也陆续降落。按照之前李子龙的汇报,这一次来的虽是只有两个中队,但全是俯冲轰炸机的尖子。另外因为是需要夜间降落,半数飞机都没有携带炸弹,而携带了炸弹的一半,也都没有抽出引信保险,生怕夜间降落的时候出现意外。飞机着落后地勤人员就忙着检修并给这些飞机加油,灯火辉煌下杨锐看着这些飞机忽然有种时空错乱的感觉,不过这些是双翼机,不是他常在电影里见的单翼机。
“报告,俯冲轰炸机联队秦国墉向总理报告,我部三十二架轰炸机安全抵达安东,请指示。”来人是空军的秦国墉,他杨锐在严州的时候见过。
“稍息。”杨锐看着这个湖北人中年军人点头道。“这一次……”杨锐本想说‘这一次是私事’,但想到作战本身又不是私事,所以他不好说下去,只道:“什么时候可以起飞?”
“报告总理,目标地区距此一百四十公里,并将在四点二十分天亮,四点五十分日出。下官以为在四点出发最好,太早怕山中有水汽。”秦国墉完全知道这次作战是为了什么,所以他亲自飞来了。
“那还有半个小时。”杨锐点头,他又问:“飞行服带来了吗,我要一起去。”
杨锐一说去,旁边李叔同就对秦国墉使眼色,不想杨锐早知道李叔同会反对,转头刚好看见了他的眼色,于是道:“这边没你的事情,你回去休息吧。”
先生下了逐客令,李叔同索性不再顾及,劝道:“先生,还是做火车去吧,一百多公里路,也就五六个小时的事情。真要是……,我这我这怎么交代啊。”
“交代什么?”杨锐佯怒道,“飞行员坐得飞机,我怎么坐不得。你要知道我现在只是坐飞机,不是开飞机,就是开飞机,你以为我不会啊?滚一边去。”
大力发展飞机后,杨锐用稿费私自买了一架飞机,但为了安全,飞机速度极慢,而且在诸人强烈建议下只允许在昆明湖上面飞,以防出事,可即使是这样,他也有五十个小时的飞行时间,算是一个菜鸟。
总理执意要去,秦国墉来前是做好准备的,于是说道:“总理,李司令请放心,飞机是特意检查过的,由我驾驶,并且不参加战斗。真要出故障了,那也有降落伞。”
秦国墉如此说,也清楚自己是拦不住的李叔同只好作罢,他只能看着先生拿着飞行服去换衣服了。而对在一般静立的秦国墉,他几次想开口,几次都不知道要说什么好。
飞行服是皮制夹克,仿造于后世带来衣服上的拉链也用上去了,加上其本就要求修身方便,是以人穿了后显得极为干练有型。杨锐衣服穿到一半的时候忽然感觉自己这般做很幼稚,一个早前宣布不会再理的女人,居然要为她冒着生命危险亲自去一次朝鲜,这是不是很出尔反尔?这样的想法让他一下子就坐在凳子上不想起来,直到外面李子龙敲门催促,他才感觉自己已是骑虎难下,去也得去,不去也得去。为儿子把妈找回来,这个理由难道不够吗?
因为在更衣间的犹豫,飞机晚了五分钟才出发。杨锐坐在秦国墉所驾驶的飞机后座,听着发动机的轰鸣声,刚才的犹豫顿时消散,心中变得热血起来。随着飞机往前加速,并不太长的滑行后便迎风起来了。和降落不同,秦国墉是最晚起飞的,是以他一起飞,空中等着飞机就编队往东飞去。
一百四十公里的距离并不长,而此时离天亮也不久。飞了没半个小时,东面的天空便露出了光亮,而脚下却依然是黑通通的夜。肃川那边是没有导航无线电的,飞行编队能用的办法是在天亮后找到京义铁路,然后顺着铁路往东飞,到安州后地面就会有巨大的标识牌,而在安州东面二十公里的肃川战场附近也会有标识牌,虽然那东西并不精确,但对于时速只有一百七十公里的飞机来说,这已是足够了。(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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