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疯抢?!焕卿你是在说笑吧。没有公路,单靠土路怎么把化肥运进去?知道人力背负的成本多少吗?一吨每公里三钱银子。沪上的化肥,运到河岸、铁路以外的村庄,不把肥价翻一倍就谢天谢地了。看看汉阳铁厂吧,因为焦炭要从萍乡运,这还是铁路加水路,焦炭到厂的价钱就涨了三倍。五十两一吨,离了河道铁路,最多能走三百公里,再往下走,成本就要比增收的粮食贵了。这买肥的钱多于增收粮食的钱,这还有什么意义?”杨锐道。
没想到还有交通限制,陶成章这时算是完全领会了交通便利化的意义,但他还不死心,当下道:“那除了铁路和水运,总还有大车、独轮车什么的吧?也不是说全要靠人力背负吧。”
“大车要有大路,而且大车的成本是人力背负的三分之一,你不可能哪里都能行大车吧?”杨锐从文件夹走抽出运部以前的报告,道:“再有那河运铁路不要钱啊?知道现在每年全国物资运输的费用是多少?八亿两。建好交通网之后同样的运输量,成本只会有三分之一,能省五亿两,而且物流时间更短,可减少一个月以上的货物利息[注1]。你这硫酸铵肥效太差,这就使得他运输成本很高。我问你,那尿素呢,怎么不用,那个肥效要好吧?”
“尿素是好啊,我早就想用了。它的含氮量是硫酸铵的两倍多,一斤能增收七斤粮食,一亩地二十斤下去,再做好水肥官管理,每亩粮食增收一百五十多斤。可是,这尿素不好产啊。价钱比天高,产量也不足。肥厂的工程师说,那什么反应平衡掌握不了。转化率低,能耗大;还有说生产尿素设备腐蚀的厉害。用了不锈钢都还不行,反正我看他的意思是十年二十年之内,这尿素还是别想。”陶成章道。
想不到后世普遍存在的尿素居然这么难产?杨锐心中默想,他忽然记起有一本小说来,是说改开后大搞什么大化肥的,这难道是说尿素要几十年后才能用吗。
他这边想着,陶成章再道:“这运部不是闹着要修公路吗,他们的公路什么时候能修成?”
“早着呢。公路总投资要十八亿两白银。你陶焕卿给钱啊?”杨锐没好气的白了他一眼。之前担心运部抢资金,现在倒知道运部的好处了。“振兴农业是一个系统化工程,不是说有化肥那就好了。有了化肥怎么运进去?有了化肥怎么用才算正确、才能减少对水资源对环境的污染?有了化肥粮食增产后如何储藏运输,保证农民增产又增收?有了化肥怎么和世界粮食市场切合,多种赚钱货,少种赔钱货?有了化肥怎么适应全球气候,避开世界性的灾难天气——焕卿,你真以为我让人去测量厄瓜多尔和秘鲁洋面的水温是疯了么?”
农部虽然也管渔业,但却有一支人马远在南美,那些人不是去打鱼的。而是去量水温的。陶成章开始搞不明白那是在干什么,问杨锐也没个结果,却不想现在杨锐如此说。他不由猜测道:“这难道是说,水温会是天灾的征兆?”
“差不多吧。南太平洋冷暖洋流会改变传统的赤道洋流和东南信风,导致全球气候反常,我国也在其中。”杨锐淡然的说着厄尔尼诺现象,当年卖水果他可是靠这个挣了一些钱的。当然,他那时关注厄尔尼诺现象只是为了判断暖冬还是冷冬:暖冬人们上超市次数多,吃水果多,冷冬则相应更少;暖冬次年必定会是暖春,水果不耐储存、腐烂率高变味可能性大;而冷冬次年则是冷春。一般常温储藏可以在清明安然出货,这再结合产区产量、市场走量。手中存量,那什么时候该出货就很是明了了。
杨锐回顾起以前的水果生意经微微有些失神。在这里他虽说一国之总理,可总觉得还是不如当初卖水果有意思。这其中最关键的就是:卖水果挣的钱全部是自己的,有着小人物的悲苦欢乐;可现在,这个国家建设的再好也不是他的私产,最重要的是,他不但找不到人来分享自己得失喜悦,还得在众目睽睽下做一个伟人,不得有任何错失逾越,甚至连说话都得三思,仿佛是个机器,这实在是太压抑了。
杨锐在回忆往事,陶成章则回忆着农部灾害司预测气候厅的报告,他当时认为万里之遥的大洋,怎会影响我巍巍中华,现在总理如此重视,怕这东西确是真的。
“那,那,农部明年能有多少银子拨下来?”陶成章有些心虚的问。
“先防灾减灾吧。土部的预算已经拿出来了,加上种树,大概在一亿两千万。水泥价格工部正在想办法打压,目标是降到两华元每桶,这能减少修坝、兴水利、建水坝的成本。这几年有灾荒不要担心,运部不是要修路吗,你也要兴水利,还有土部要植树造林,这些灾民可以以工代赈,进一步压缩修路成本。”杨锐道。
“至于手扶拖拉机,是可以实行农机补贴,但只能把价格压到一百两左右,不然柴油怎么供用的上,还有机修人员、驾驶人员,这些都要等技校生毕业才能操作,普通的农户谁懂这个?所以说,手扶拖拉机可以先下乡,但主要的目的只做展示,不是专为代替补充耕牛的。你要想便宜的拖拉机,可以去那两个柴油机厂走走,特别是太原那家,他们是新厂,有通化厂的经验,他们的成本更低,而且他们对口的就是国内。你去和那里的工程师工厂经理谈谈,这手扶拖拉机最终能降低到多少钱,他们总要比我清楚。
抽水机可以按照你的要求订造十万套以防旱灾,但切记要注意管理,不可让现有的盐碱地面积增大,再算上其他的良种研究什么的,可以先给农部一亿两。”
一亿加上之前一亿两千两,这就是两亿两千。这算是砍掉了手扶拖拉机还少了两千万,感觉吃亏的陶成章说道:“那化肥厂建设呢,就算路没修好很多地方用不了化肥。可现在合成氨厂只够两百吨化肥也太少了吧,最近这几年年产量最少也得五百万吨。”
“五百万吨?”杨锐有些闹不明白这是多了还是少了。但他知道去年的粮食总产在一亿四千多吨[注2],五百万吨硫酸铵乘以三点一三的肥效,也就将增产一千五百万吨粮食,为全国产量的百分之十,这并不是很多,当下便道:“那你再建三百万吨的化肥厂要多少钱?”
“不是再建三百万吨的化肥厂,是五百万吨的化肥厂,现在我们只有五十万吨合成氨厂。没有能一百四十万吨硫酸铵的硫酸厂作为配套。这三百万吨化肥厂必须全建,另外的两百万吨化肥还得补上一百四十万吨的硫酸厂才行。”陶成章道,:“十万吨的化肥厂工部的预算是一百五十万两,三百万吨,就要四千五百万两;另外一百四十万吨硫酸厂,大概还要一千五百万,这加起来就要六千万两了。”[注3:]
“六千万两?”杨锐对此没感觉贵,不过想到以后,便道:“六千万两可以给你,但是。以后可就再也没有这种钱了,以后你就是要建五千万吨化肥厂,那也只能通过现有化肥公司的运营收益。或者通过社会募捐资金来建,和政府不再有关系。”
没想到杨锐把事情就这么一脚踢开,陶成章正想着是不是该多要点钱时,杨锐再道:“还有,化肥厂也像天字号那样,纳入稽疑院下国企委员会管辖,是自负盈亏独立核算的国有企业,农部最多只是个股东,不是上级部门。不得用行政命令代替市场决策。”
稽疑院下一大串委员会,那些议员虽然不识字。可稽疑院服务部可以提供各种各样的文书为其服务,这帮人中强悍有才的便成了各种各样委员会的主席。算是真正做了一会主人。这其中,国企委员会是最有权利的委员会,委员长熊成基新军出身,早年加入复兴会,算是老会员了,杭州起义为了响应起义,他本也想率部起义,但保密不严,事败只得逃亡。
开国后他当选为稽疑院议员,去年在杨锐授意下当上国企委员会的委员长。他究竟是个武官,干练果决,一上台就在国企内部肃贪,揪出了不少老鼠;且他不是复兴会大派系出身,对那些老鼠毫不手软,全部送进了督察院,是以此次之后,他得了一个‘熊霸天’的外号,大概是说姓熊的霸占了天字号。农部若是建化肥厂,那按照规矩,它对公司是没有控制力的,他要调整化肥公司策略只得通过国企委员会。
“行,六千万就六千万。”陶成章道,说完后他又笑,“这样加起来两亿八千万,竟成兄,你就凑个总数吧,算上三亿两得了。”
“预算可以先初定在三亿两,但你要给我详细的、可行的报告。还有,以后化肥厂就是你农部的财主了,要钱就问化肥厂,不要来问我了。”杨锐道。
“这……这怎么行?”陶成章有些慌神,做事情谁不会做,可说到弄钱那就只有总理椅上的这位了。农部管着三亿多农民,什么事情不需要钱,岂是化肥厂能够养活的。
“我开玩笑的。”杨锐笑道。当下又道:“你们做了实验没有,化肥一亩可用多少斤?”
“多少斤?”陶成章明白杨锐想问什么,回忆道:“园艺场最高的亩产是超千斤的,可是这无法推广给农户啊。那些农户也不是不知道如何增产,他们都知道,但就是没钱。为何没钱?有些天灾*没钱,有些是历年积欠没钱,有些则是租佃人家的田、要交租没钱。减租确实有用,但减租无法让农户变得有钱去买肥料、换农具、买耕牛,这些如果不行,那亩产怎么提也是提不高的。”
“焕卿的意思,亩产太低不是技术的问题?”杨锐问道。
“绝不是技术问题。如果农户都有钱,那平均亩产最少能增加三成,可他们那有钱啊?没钱就没肥料、没耕牛、没种子,这地不能深耕深翻,不把肥下足。哪里能高产。没钱的那些就只能撒一把种子,卖力的锄一锄,然后靠天吃饭。这亩产怎么能高的上去?”陶成章恨恨道,“其实说到底。就是一个字,那就是穷!越穷越没钱,越没钱越穷。”
“那如果都不要交租了呢?农户的境况能好上多少?”杨锐让外面的李子龙重新给陶成章换了一盏茶,想旁敲侧击一些土改的事情。
“不交租子?”陶成章微微吃惊,然后道:“怎么能不交租子?不是一直都减租的吗?”
“减租减到最后就等于不交租了。”杨锐掩饰道,“农户不交租那会如何?他们能有钱买肥料、买耕牛吗?”
“最少肥料能多买,不过就像刚才说的,肥料和交通关系甚大。超过那多少多少公里就是硫酸铵也不行。东北的豆饼为什么大部分输入了日本,除了日本农民有钱买得起外,还在于豆饼运入日本后运价低廉。”陶成章道。“但就不交租子还是太慢了,要是每一户能借他们三十两银子,这些钱又都投到田里面去了,再加上不要交租,这亩产很快就能上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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