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建德说的死人在第二天回家的时候就看见了,当时是一阵炮声把他给吸引了,等转过树林,便见在道路的东边不远有一个简设的野战炮兵阵地在放炮,硝烟很不和谐的在收割之后的田野里升了起来。那不是75野炮或者山炮,而是口径更小的57山炮。很多当地人远远的围着看着,而另一些指挥官模样的人则站在一个小山丘上,拿着望远镜看一公里外的一处村庄,那里就是炮击的目标。
有一发炮弹落在村外侧的屋子上,干打垒的墙壁在炮弹的爆炸中瞬间四分五裂,屋顶上的茅草也炸上了天后,又像一个从树窝上拆散扔下的鸟巢,零零落落的掉下来;还几发炮弹是落到村子里头,因为树木和房屋挡着,朱建德只能看到爆炸的硝烟升起,还有便是一处高耸的屋檐在爆炸声中倒塌了——那应该是这个村子的祠堂。
熟悉的战场出现在身边,朱建德不知道为什么,眼眶不争气的一热,他不太愿意看到复兴军对着自己人开炮,可那些迷彩绿又是他的同志,良心和纪律此时在他心里碰撞着,于是他整个人都在微微颤抖。
“那是王阎王家,”朱代历也被吓了一跳,他没想到昨天总理说要屠尽劣绅,今天一早就干上了。“他一直就不服农会,仗着以前在江湖上混过,这次听说请了不少棒老二……”
朱代历还没有说完,朱建德就丢下他从田野里疾跑了过去——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跑上去要干什么,反正他就觉得自己能做些什么。
“站住!”一个负责外围警戒手持红缨枪的农兵将他给拦住了,他这边一喊,旁边拦着其他围观百姓的另外两个巡警闻声过来,他们拿枪对着朱建德。经他们这边一吓。靠近他的百姓全都往后退开。
“这是我的军官证,我想知道这里是在干什么。”朱建德入城穿的是一套没有军校的作训服,能证明他身份的只有军官证了。
听闻是军官。那两个颇为紧张的巡警有些放松了下来,一个头目模样的人接过后看了道:“请问朱上校予以何为啊?”
朱建德本担心这些巡警不识字。但显然他是多虑了,不但这个头目看了他的军官证,他旁边那个巡警也接过看了。“那边是怎么了?”朱建德问道。
“王有仁杀了当地的农会干部,拒不缴械并阴谋叛乱,现在驻军正在平叛。”巡警煞有其事的说道,朱建德从他说话的神色能感觉出来,杀人和拒不缴械应该是真的,后面阴谋叛乱怎么说都不太可能。
或许是知道自己说的不太靠谱、或许是把眼前的上校当自己人。巡警说完又说道:“朝廷已经下旨了,抗拒土改的一律从严、从重处置。”
“我要见部队的指挥官,这么**那村子里的人怎么办?误伤怎么办?”炮声还在缓慢的持续,朱建德眉头皱的更深了,表情甚为严肃。
“那长官……,我先去汇报,这里的事情都被土改衙门接手了,县巡警只是帮忙的。”巡警头目说完就向那小山丘跑了过去。
朱建德是在十几分钟后赶到小山丘上的,迎接他的是一个壮实的陆军上尉,他对着朱建德郑重的敬礼:“下官游老虎见过长官。并向长官及陆战队第1师全体官兵致敬!”
如果游老虎不想见朱建德也是可以的,但看见朱建德所属部队是收复台湾的陆战队第1师,他便亲自过来迎接。
朱建德没穿军装。便没有回礼,他关切的问道:“那村子里没其他人了吗?”
“当地农会的人说村里的人都和姓王的一个祠堂的,全是本宗,没有外姓人。”游老虎双书将军官证递给朱建德,还给他敬了支烟。
“一个村都造反?”朱建德讪笑道,他不太好责问这个问题。
“巡警去抓人的时候被姓王的鼓动村里人赶了出来,再去那就不一样了,他们还没到村里就听见了枪声,有鸟铳也有后膛步枪。数量还不少。杀了人,还拘捕。还有枪械,按照上头的命令。已经够得上叛乱了。”游老虎边点烟边和朱建德介绍着情况,在带着他上小山丘前。他又压低声音道:“其实这里不是听我的,这里都归一个土改衙门的娘们负责,她有太尉府和总理府的任命状,还有尚方宝剑,有生杀大权。”
“娘们?”朱建德不由想到在济南土改衙门的女仲裁官了,待上到山丘顶上,果然看见一干人簇拥着一个身着青袍的冷酷女人,她腰上还宣了一柄剑,看见的样子不是军官所配,倒像是尚方宝剑。游老虎前去和她嘀咕了几句,那个女人回转过来,朱建德这才发现她的另一边脸极为恐怖,像是被沸水烫过再捞出来似的,全是肉色的疤痕。
“军队正在平乱,朱上校有何贵干?”青袍女官看着朱建德道,声音也是北京官话,且一如既往的清冷。
她的声音将朱建德从愣神中惊醒,这时他才看见女子身前绣的是白鹇,比济南的那位冲裁官高了两级,是五品。他这边光看人,一时间忘了问题,只等那女子咳了一声他才道:“我……,我只是想少死些人,老是开炮会伤及无辜的。”
“不剔除害群之马,伤的只会更多。”女子说罢便转身回去,不再搭理朱建德。而那村子外,一记若有如无的军哨声过后,伏在野地里的野战军士兵起身。没有口号,他们都是几个几个的入村。随着他们的进入,村庄里很快响起了不算激烈的枪声,以及手榴弹的爆炸声。
良久,一杆军旗在村内最高的那幢祠堂屋檐上出现,一个士兵在上面不断摇晃着,示意村子已经占领。山丘上诸人见状都走下山丘往村子去,朱建德见那个女官不拦着,也跟着这些人前行。他想看看这到底是怎么样的叛乱。
农兵、巡警、税警、复兴军士兵四者间似乎有一定的合作默契,农兵和巡警除了在最外围设置警戒线外,还负责给复兴军带路、翻译本地方言;而税警基本是复兴军友军。他们全部都挂有军职,装备也和复兴军相同。不过身着的是巡警制服而不是野战军迷彩服,一样头戴钢盔。
农兵和巡警在村外警戒,税警把持着要道和屋顶,复兴军士兵则在叛乱的大本营:王家祠堂。到祠堂的路上,除了刺鼻的硝烟,朱建德还看见了地上的血迹——尸体都搬到了一边,用一个破草席盖着,身子和脑袋都遮住了。只能看到脚。
一个排长对着游老虎和那个女官敬礼后道:“报告长官,我部现已控制王村,缉拿叛匪一百一十五人,击毙十六人,缴获鸟铳、步枪共七十四杆,子弹一千余发,大刀长矛无数;我部及税警部队牺牲六人,负伤七人,报告完毕。”
“所有武器、罪证都拍照存档,还有马上审问以获得足够口供。其他的先别管。”那女官对军人的敬礼没有丝毫不习惯,只是按程序发布命令,说完后她又道:“王有仁呢?”
“在…祠堂里头。”少尉本是给游老虎汇报的。不想发号施令的是女官。
“带我去看看!”女官冷笑了一下,面色更加吓人,不过少尉视而不见,当下就把她带入了祠堂。里面的被俘的棒老二都黑压压的蹲在那里,等着巡警用绳子来捆,而一个老爷模样的人正躺倒在地上,似乎是寿伤了,一个卫生员正在一边救护。
“问他,被杀的农会干部尸首在哪?”女官站到王有仁面前。傲然的看着他,
在一侧的巡警经她一个随员转告。用本地话问过后回道:“他说他不知道,他还说……”
“还说什么?都说出去来!”女官眉头紧蹙。脸色冰寒。
“他还说我们这般没有王法、不讲宪法、不讲公义…”巡警苦逼逼的传话,真不知道怎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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