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锐确实不怎么想去京城稽疑院,不去看某些党派代表的丑恶嘴脸是其一;另外一个他是想看看关内诸省民众的成色。战争不仅仅是复兴会一个党派的事,也不仅仅是关外受封勋贵的事,更不是他一个人的事,战争应当是中华全体六万万国民的事。民心若是不可用,他稳定了人心又如何?他终有一天要与大地同朽的。
不过作为他本人来说,战争却是他期盼的,这不是因为对外,而是因为对内——自古以来,战争都是最好的试金石,战火之下、死生之间,忠奸善恶、智愚清浊,无一遁形;且中华要屹立于东方,就必要通过战争的神裁:胜了,亚洲将成为中国的属地,世界从此四分;败了,那就服三等人的命,瓜分后成为美帝的奴工大国,靠盘剥剩余的血汗过活。
抱着这样的心思,十二月廿日抵达北庭的他并没有想着赴京,而是在新弓月城(原名阿拉木图,神武十年朱宽肅赐名)停留,准备在这过年。
“大人真不赴京啊?”垂垂老矣的西北总督杨增今年已逾七十,须发皆白,不过他养生有道,精神很是矍铄。自杨锐抵达此处,京中打来催促行程的电报不知凡几,所以他不得不问。
“战与不战扪心自问就行了,何必我去多言。”杨锐一口气喝光杯中的葡萄美酒,赞道:“好酒!这酒绝不法国的差!”他又拎起酒瓶,一转看到‘张裕’二字,当下抚掌笑道,“这不就是张弼士的公司么?他原来在烟台种葡萄,怎么也跑到这里来了?”
“西域日照时间长,瓜果葡萄也就比关内的甜,当年还在修铁路的时候张家就来人了。”杨增新闲谈道,“朝廷经略西域之心甚坚,关内的商家也就蜂拥而至了,若运河在一通……。对,还有那什么海水淡化,西北什么都不缺,只缺水。那将更加繁华。”说到缺水,杨增新又想到产量越来越高的棉花,他笑道:“大人真是不怕蒙人做大啊?”
后世杨增新虽然保住了新疆,但疆祸也因他而起——在其治下,一反满清时期以蒙治回之格局。改为以回制蒙,不过这也有客观背景的,那便是外蒙独立,蒙军进攻新疆,此时要再以蒙治回,估计整个新疆都会成为外蒙的属地。杨增新更改民族策略是迫不得已,后世疆省外在格局未变,因循守旧再加上政权数易,最终酿成疆祸。
不过当下的格局则全然不同,中华依旧沿袭满清以蒙治回之策。甚至还有些加强,也正如此,青霉素的使用在西域南北是天壤之别的,同时农作物也不尽相同,南疆多棉花而北疆则保水土,这便使南疆回区(虽然政府一直利诱原住民迁往北庭或两汗国,但依旧有人宁死不迁)每年都为抢水而械斗。如此行事之结果便是北疆生育率翻倍而南疆生育率大跌,正因如此,杨增新又开始担心蒙祸了。
“让他们做大又如何?”杨锐笑道。“北面是俄国,西面南面是回人。你说他们离了我们的支持会怎样?他真敢独立无非就是个亚美尼亚而已。亚美尼亚又怎样?他们失去沙皇的庇护后,奥斯曼人一场战争就杀了他们一百多万,以这个数字算,你说要是蒙古失去了我们庇护。五十年之内是不是要灭族?”
杨增新看的是整个西北总督区,而杨锐看的是整个亚洲。也不是说杨增新看不到亚洲,而是他看不清未来的局势。
“那要是他们投俄国人呢?”杨增新再问。“辛亥前他们可是有这般想法的。”
“怎么,那些王公还有人想着独立好梦?”杨锐的声音忽然高了起来,很是惊讶。
“没有!”杨增新坚决的摇头,“当年他们想投靠俄国。是因为清廷施行新政,撤旗设县,改牧地为耕地,这才想靠俄国帮衬独立的。本朝不但不撤旗设县、变牧为耕,反而把早前撤的旗、开的地都恢旧观,已尽收王公牧人之心了。增新就是见蒙人人口剧增,生怕以后……”
杨增新所虑极远,杨锐却笑道:“如果哪天俄国垮台了,那你说蒙古人投靠谁?”
“垮台?”这次轮到杨增新错愕的,“怎么个垮台法?”
“就是国家维持不下去了,国家破产后变得支离破碎,乌克兰独立、白俄罗斯独立、西伯利亚独立、高加索独立,反正就是大卸八块那种。”杨锐笑道,高兴的又干了一杯。
“这……”杨增新也知道新俄国内策极恶,那些偷偷逃过来的俄人宁死也不愿回国,却不想杨锐如此笃定这个国家以后会四分五裂。“大人,这可能吗?”
“本来就可能,”杨锐笑道,“适时我们在帮他一把,在他不行的时候再帮他维系个三五十年,彻底耗光他的元气,让他的人口急剧减少,那就一定成了。不如现在就立个时间表吧,五十年后苏俄要破产倒台时,我们想办法帮他一把,让他再维持三、五十年的统治,一百年后俄国估计就烂的只剩下欧洲部分了。”
“可沙皇一脉还在啊?”杨增新细想后对杨锐的判断大致认同,不过担心沙皇后裔复辟。
“到时欧洲如果全没有皇帝,大家都讲民主,沙皇怕也难复辟吧。”杨锐边说边后悔,感觉当年救援沙皇一家确实是个败笔,这等于给了解体后的俄国一个意识上的中心,使苏联解体后多了一个变数,但事已至此,后悔已经没用了,他转而问道:“西北军力如何,民心又如何?”
“西北免税,户户安居乐业;又不禁枪,人人都能战,民心完全可用。至于军力,以去年的统计,西域北庭有汉民七百三十九万七千,日人有三百七十八万,征兵人数估计为一百四十万……”杨增新介绍道。
“这么多?”征兵比例为人口的百分之十二,杨锐吃了一惊,他本以为就七八十万的。
“移民花钱,可生孩子就省钱了。”杨增新笑道。“现在移民家里多是十多岁的小崽子。我看南边两三年之内也打不起来,即便打起来俄国人最少也要观望个两三年。这就够他们长到拿枪的年纪了。不过北庭多为平坦之地,要有装甲师才能克敌制胜,俄国若行进犯也必以战车为先,就不知道关内……”
陆军这十多年都在用一战时期的老狼式战车。期间虽有改进,可再怎么改性能也高不到哪里去。杨增新知道总后一直在研究新车,样车来北庭测试的时候他也见过,虽不见其武装,但光看外形就比要狼式神气多了。怎奈就是一直实验研究,老是不见东西。
“已经定型了。”杨锐对新式战车关注也不少,奈何发动机既要马力又要寿命还要低矮横置(比如发动机大修时间要求五百小时,而不是两百五十小时),这真是要了动力设计组的老命,到最后整个项目其他部分全都完成,动力依然久拖不下,最后不得不降低指标,首次大修时间改为四百五十个小时、发动机高度放宽到九十二公分,得益于通柴在柴油机技术上的雄厚积累以及各种新材料的运用。动力才最终过了关。
想到战车杨锐就来劲,因为二战最强坦克再也不是苏联的T34了。他笑着抽出笔找了张纸画出新式战车的模样,然后递给杨增新,道:“这就是新战车——‘喵’式。”
“喵…式?!哈哈……”杨增新开怀大笑,“照以前,这不是应该叫虎豹吗?”
“欸,不对。豺狼都属于犬科,虎豹则属于猫科,是猫就会喵喵叫,这没有什么不妥;再说打仗辛苦。让将士们乐一乐也未免不可。”名字是杨锐定的,当初设计组一听就笑翻了天,之后谁听了谁笑,而他之所以要定这个名字。只是不想与德国的虎豹雷同而已。
“好了鼎臣,叫喵也好,叫虎也罢,反正新战车乃当今世界第一战车,五百马力的动力可以让这个三十一吨的大家伙跑的比时风三轮车还快还远,八十五毫米的口径也是全世界最大的。炮弹也很特别,打什么穿什么,世上还没它打不烂的铁甲;再加上一些新技术,北庭放五个装甲师包管俄国人不敢轻举妄动。”杨锐道。
黑通通的炮口、五对负重轮,霸气的外形,加上大大的圆形炮塔,杨增新从简图上找不到一丝猫的影子,他没直接答应杨锐,只是道,“这战车有三十一吨,那自然要比狼式宽大?”
“六米一的长,三米的宽,高和狼式差不多,但多了十五毫米,全车高两米五。”杨锐对新战车的数据了如指掌,说罢他又感叹道:“可惜啊,此款战车虽是世界第一,但我们要打的却是海战,根本就用不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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