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安澜默不作声,凌微一下子明白了,她觉得,自己的心被人狠狠地插进了一把尖刀!
安澜的样子,已经显露了他的心声。
他用沉默,来表示内心的苦闷挣扎与怀疑!
这让凌微实在是无法忍受。
安澜,是她最坚定的后盾和最安全的避风港。这个世界上,谁都可以不相信自己,怀疑自己,可安澜不行。
可是,偏偏安澜不相信自己,在怀疑自已。
假如,自己没有怀上孩子,那么,自己可以在做完一切必须完成的事情后绝然离去。
可偏偏怀上了安澜的孩子,孩子,就是一条扭带,将自己与安澜紧紧地纠结在一起,让自己不敢随意而为。
此刻,凌微觉得自己仿若是个风筝,一只断了线飘荡在半空中的风筝!上不了天,下不了地。又像是,前临悬崖后无退路!
“好,我明白了。”凌微拿起包就走。
“你……你要上哪去?”
“自然是去我需要去的地方。”
凌微说完,大步地走了出去。
步下台阶,只听得安澜哑着嗓子在吩咐:“艾师傅,麻烦你把少奶奶送回松涛山庄去。”
凌微冷冷地笑着,脸上挂着彻骨的寒意。
火炮嫂抢步上前去开门,她并不知道少爷和少奶奶之间发生了什么事,只当是,小俩口闹小误会呢。
“少奶奶,你也别着急,少爷想必是有什么心事,过会儿就好了。”
“我没事。”凌微惨然一笑,走出门去。
一个人从黑暗处跳出来,在门檐灯光的辉映下露出惨白的牙齿:“哈哈,我猜得没错,凌小姐还需要我这个司机吧?”
是马原。
“你……你怎么没走啊?”
“不敢走呀,我一猜就知道,我还有用武之处。”说着,打开副驾驶座的车门,一弓身:“请。”
凌微也不多说,顺从地上了车。
马原朝灯火阑珊处吹了一声口哨,很开心地爬上了车。
凌微心情很不好,斜倪了他一眼,低喝道:“把你的嘴给我闭上!”
马原叫起了屈:“你也太过分了吧?我不吃不喝守在寒风里,不就是不放心你吗?你不仅不体谅我的这一片苦心,反而一见面就对我呲牙。我……我有冤无处诉去。”
看到马原那张五官紧蹙在一起的样子,凌微想笑又笑不出来。她扭过头,微阖上眼:“你自找的。”
“是我自找的,我活该,我倒霉这总行了吧?”马原一边轻松地舞着方向盘,一边不时地看着凌微:“在我闭上嘴巴之前,我是不是得问一下,接下去我们到哪?是不是送你回松涛山庄?”
凌微从痛苦的迷茫中回过神来,她用一种哀怨的眼神看了一眼身后,如心里所担心的,安澜并没有追出来。
这么晚了,安澜竟然如此放心!
还未关合的大门处,火炮嫂和宋妈站在那,担心地张望着。
泪水,在酸胀的眼底里打转。
凌微将眼睛睁得大大的,极力不让眼泪滚落下来。
“不!”凌微撕心裂肺地喊了一声,又自知失态,将悲愤与怒火强力地咽了下去,故作淡然地说:“今晚我不想回那儿去。”
去哪呢?凌微一片茫然。
“今晚不想回去?我看,你似乎这辈子都不想回去了吧?”马原的脸上,莫名地浮上了一缕欣喜的笑容,他很想大声地吹几声口哨,但他不敢造次。“要不,我给你提供一个好地方?”
凌微瞪了他一眼,“你的嘴是不是闭不上?需不需要我拿针帮你缝上?”
马原夸张地拿手掌将嘴捂上,含糊不清地叫道:“不要不要啦,这张嘴嘴要是被你缝上,咱今后咋吃肉喝酒呀?”
凌微不想说话,将身子扭过,面朝着窗外。
已是九点多了,冬天的夜,显得格外的安静,格外的黑郁。
越野车驰出石拱门的时候,马原收起了嘻笑之色,只是用忧郁的眼神看了一眼凌微,静静地往城中闹市的方向驰去。
沿着寂静的街道,车子慢慢地转着圈子,那认真执着的态度,似乎在数街上的行人有多少,似乎在点路灯有多少盏。
也不知绕城转了多少圈,凌微的身子终于动了一下,主动开口了:“你说的那个好地方,是个什么所在?”
马原狂喜,大叫了一声:“阿弥陀佛,女菩萨终于开金口了。”
马上兴勃勃地说:“那个好地方呀,是我老妈给我买的结婚新房!那里什么都全了,应有尽有,就差一个女人。”
凌微误会了马原的意思,勃然大怒:“姓马的,你是不是又想找死啊?”
“你看你看,又生气了,”马原胆怯地看了凌微一眼,将身子一缩,活象个受气包:“也怪我没讲明白,那套公寓啊,我一天都没去住过。空着也是空着,假如凌小姐愿意,今晚就到那里委屈一夜?”
凌微松了一口气,神情缓和了许多,“好吧,就去那。”
车子掉头,朝一片灯海处驶去。
驶进了门岗处,马原终于忍不住了,把憋了一路的话给问了出来:“凌小姐,你是怎么啦,是不是跟姓安的那小子生气了?”
“我跟谁生气,关你什么事!”凌微吼了一声,马上主动闭上了嘴。如今,自己是个落难之人,无处投奔。是马原帮了自己一个大忙,他就象是听话的仆役,让他哪就上哪,还给自己提供落脚的一个所在,对这样的一个男人,自己似乎不好让他闭嘴。
那就让自己闭嘴吧,心情不好,凌微实在不想说话,也不想听别人说话。
偏马原太过于关心凌微,关心则乱嘛。他继续义愤填膺地问:“假如是安小子让你生的气,等着,我替你报仇,拆了那小子的骨头放他的血!”
凌微看了一眼手长脚长的马原,又好笑又好气,不屑地说:“就凭你这付马蜂一样的身架,你能是人家的对手?”
“恁管我是马蜂身架还是蜘蛛身架,只要你老人家一声令下,我赴汤蹈火在所不措。”
“好了好了,你给我闭嘴吧!”忍无可忍,凌微只得再次“请”马原闭上那张尊贵的嘴。
……
当安澜听艾师傅汇报说,少奶奶坐上别人的车子走了时,不觉慌乱起来,连声问:“是谁的车子,是男的还是女的,往哪里去了?”
火炮嫂抿嘴笑:“我说嘛,少爷只是心里有事,不可能真的不管少奶奶。”
“我…。我没看清楚,夜太黑了,我只看到少奶奶坐上了一辆白色的车子走了。”艾师傅谨慎地说。
艾师傅是安府老夫人的专职司机,已任职多年,上官老夫人视艾师傅为亲人,有什么心事都会在车里与他聊几句。所以,艾师傅对少爷与少奶奶之间发生的事情知道的比较多。
艾师傅生性老实忠厚之人,在跟少爷说了谎话之后,自然不敢滞留在安澜面前,找个借口便离开客厅。
在经过火炮嫂的身边时,艾师傅朝火炮嫂使了个眼色,摇了摇头,出去了。
偏火炮嫂是个粗心的人,她依着大嗓门说道:“这老艾,年纪不大眼神却不怎么样,那么近的距离怎么会看不清呢?少爷,少奶奶上了一辆画得象金龟子一样的车子,开车是个梳着小辩子的男人,我看那男人好象早就在门口等着了,少奶奶一出去他就从车里跳出来。切,我最讨厌男人梳小辩戴耳环了,男不男女不女的像什么样……”
什么,凌微上了一个梳着小辩戴着耳环的男人的车子?这个男人是谁?
安澜的脑海里,如过电影一般,将凌微所认识的男人一一地过了一遍。
没有如此异类的男人呀,凌微又是什么时候认识了这样的男人,自己怎么不知道?
“哥,上次送我姐回来,也是那样一个男人。我记得很清楚,那个男人梳着齐肩的小辩子,戴着拳头那么大的耳项圈,当时我就纳了闷了,我姐怎么会跟痞子在一起呢?”
戴玉缓缓地从楼梯上下来。
火炮嫂斜了戴玉一眼,不悦地说:“你什么时候回来的?神出鬼没的,吓了我一跳。”
戴玉的心情很好,她发现,事情正沿着她计较的方向进行着。所以,她第一次没跟火炮嫂计较,笑吟吟地说:“我早就回来了。火炮嫂,你的胆子跟你的身材真不匹配。”
火炮嫂哼了一声,转身走了,不想跟讨厌的女人多话。
“戴玉,你看清了?”安澜冷着脸问。
“我不知道今天这个梳小辩的男人是不是上次那个,这点,我不敢确定,不敢胡说,”戴玉倒了一杯水,从气急败坏的安澜身边走过,再丢下一枚“炸弹”:“哥,我姐这人太有异性缘了,那些男人,一看到我姐就象苍蝇见了血似的,一个个往前扑。这也不怪我姐,都怪那些臭男人太贱了。”
说完,不等安澜回答,戴玉及时撤退。
“小澜,这回你相信了吧?她的事情,你能知道一半就不错了。”
不知什么时候,上官金珠站在了客厅的门口。
安澜的脸,刷地一下红了。
他咬了咬牙,拿起大衣就走。
“你这孩子,这大晚上的又要上哪?”上官金珠拦住。
“我回松涛山庄。”
上官金珠哼了一声:“我敢跟你打个赌,她一准不会回到那儿去。”
安澜不信,凌微不回松涛山庄又能去哪?假如宁静在城里,凌微兴许会跑到宁静的家去,可宁静阿姨正在松涛山庄。
“小澜,什么时候开始,你竟然连奶奶的话也不相信了?就算她真的回到松涛山庄去,你去找她又有什么意义?对这种生性的女人,你还打算要吗?”见眼前没人,上官金珠把话说得很绝决很明白:“你今天也看到了,除了那个姓楚的老男人给她送这送那以外,还有小男人供她驱使呢。男人们给了她这么多的照顾与惠利,她给人家什么呢?这年头没人做那种没有回馈的生意了,他们也一定是在有利可图的情况下才会在凌微的面前大献殷勤。一个女人最直接的回报是什么,难道你不清楚?”
安澜的心,就好象被扎进了千万根刺一般!他的眼睛充血了,红得如一块红布!“奶奶,您别说了!”
“我也不想说,可看到你还执迷不悟,不得不说。”上官金珠痛苦地皱了皱眉头,从安澜的手里抢过大衣:“这么晚了别走了,有什么事情明天再说。”
安澜哪有心思等到明天?此时此刻,他的心里仿佛拱着一个熊熊燃烧的火盆!他既担心凌微的安危,更担心凌微是不是真的如奶奶所说,她跟那个男人之间有什么隐情。
“不,我现在就走。”
上官金珠死死地拽住安澜的手臂,劝道:“傻孩子,天这么黑路这么滑,白天的时候又下过一阵的雪,去山庄的道全是弯来弯去的小道,真的太不安全了,奶奶不放心。”
“我会小心的。”
“你现在一肚子的火,思想哪能集中?小澜,假如你的心里还有奶奶,那你就听奶奶的,今晚就住在这,明天再去找她。”
望着奶奶清瘦孱弱的面孔,安澜心疼了,奶奶还带着一身的病呢。曹大夫曾暗中嘱咐过,说千万别让奶奶太操心,别让奶奶太生气,奶奶脑袋里还有很小的肿瘤呢,千万别把那些肿瘤给激活激大了。
安澜站住了。
“这才是奶奶的好孙子,”上官金珠吁了一口气,继续说:“你要是不放心她,这好办,过半个小时往山庄打个电话,看她到底在哪,你心里也好有数。”
安澜回到自己的卧室,躺在床上却没脱衣服。他心里很乱,各种各样的猜测一下地涌上了心头。一会儿觉得凌微一定会回到松涛山庄,一会儿又觉得凌微跟那个小辩子男人幽会去了……
好不容易熬过了半个小时,安澜翻身坐了起来,拿出手机便打电话。
松涛山庄那头,接电话的是宁静。
“是小澜哪?我还以为是微微呢,怎么了,小俩口想陪安奶奶住一晚上?”
安澜一时语塞,他支吾了两句便放下了电话。
凌微,果如奶奶说的那样,并没有回松涛山庄!
这下,安澜彻底崩溃了,他再也无法安睡了。
拿起手机就走。
还好,经过奶奶的房门口时,发现房门已关,里头寂静无声。
在黑暗中跑了好长一段路,安澜才想起,自己上哪去找凌微?
他站住了。
天空中飘着迷茫的细雨,碎碎的,冰冷的,落在了安澜的脸上,裸露的脖颈上。
宽阔静谧的大道,往两边延伸,像一条带子,连接着两端的黑暗。
这个时候,谁没事往外跑?在家守着家人守着热炕头,比什么不强?所以,这时是出租车司机最懒惰的时分,反正没客可拉,还不如回家睡大觉去呢。
气急之下跑出来,安澜只穿着一身紧身保暖衣。刚才不觉冷,那是憋着满身的火气,可被风这么一吹,冷雨这么一洒,浑身顿时打起寒颤来。
就在这时,安澜的手机响了。
安澜的第一个念头就是,一定是凌微打来的电话,这个时候,除了她,还会有谁给自己打电话呢?
冰冷的身子,顿时有了暖意。
凌微会主动给自己打电话,那么就一定不像奶奶说的那样,是跟别的男人鬼混去了。
安澜连看一下来电号码都没有耐心,张嘴冲着手机喊:“微微,你在哪,到底在哪?”
电话那头半天没有声音。
“微微,你说话呀,快说话呀……。”
过了许久,传来了幽幽的回答:“小澜,我是小倩。”
小倩?
“是……小澜,你怎么啦,听你的声音好象很着急似的,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安澜的心,往下沉,往下沉。
不是凌微,不是她的电话。
失望,外加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怨恨,在心底里浮沉。
果然如奶奶所说的那样,凌微,是跟那个梳小辫的男人走了。
“小澜,你别吓我,快告诉我,到底出什么事了?”叶小倩很着急。
安澜听得出来,叶小倩的着急,是那种自发自内心的焦灼。
他冰冷的心里流过一丝暖流,自然而然地,想起了叶小倩的好,她的爱,她的柔,她的呵护与照顾。
“小倩,你来接我,你来接我……。”
安澜无力地喊道。
这个时候,他想抓住身边的任何一根稻草。他不想沉下去,他不想溺水毙命!
细雨,依旧不紧不慢地飘洒着;风,依旧如一群饿狼在眼前呜呜地卷过,偶尔有一二张落叶被卷起,在半空中无力地挣扎了几下又悄然落下,然后,被雪雨紧紧地粘在湿漉漉的地面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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