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夏本姓关,因所修功法,别号冰凤天女,不满千岁便修成分神大能,乃是一位天才人物。
关半夏之父曾经是这天青宗赤云峰峰主,修为深不可测,实力可堪与天青宗诸多在后山禁地闭关修炼的老祖媲美,然而却在数百年前的那场大变中,被一手带大的得意门生花半缘斩于剑下。此后关半夏心情大变,当时还是一介普通金丹弟子的她一夜白头,独自支撑起险要衰落的赤云峰,之后又机缘巧合下获得冰凤决,从原本的剑修改修法诀,成就了响当当的名声。
如今她虽与众多长老同为一峰之主,且实力丝毫不弱,但同位的长老却大多是看着她长大的前辈,对她多有宽容疼爱。
但她却明白,这些疼爱多半是看在自己父亲早逝的份上,对自己这遗孤的看顾,却并不有多少深切。倘若真是怀念父亲、疼爱自己,为何放纵那狠心的大师兄这么多年逍遥法外?她才不相信,那花半缘和自己差不多年纪,能够强悍到整个天青宗群起而攻之,却对他无可奈何的地步!
好罢,这些固步自封、胆小怯懦的长老不愿替父亲讨回公道,那么她来!
那冰凤诀威力奇高,虽说带着一个“冰”字,但功法与性格相应而生,她仇深似海的身世暗合了冰凤诀要求,而冰凤诀又在潜移默化、无形之中,令她性格冷厉尖锐。
一只灵气所化的冰凤破空向着明州而去,带着尖利的啸声,如泣如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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却说那明州城中刚刚结束了盂兰盆法会,明州百姓还在津津乐道于当日千灯共放、梵音高妙的难得景象。那主持法会的得道高僧妙相,更是被反复提及。那日虽说是万人齐聚,但庄严肃穆,丝毫不显杂乱,讲经时梵音入耳,讲至妙处,听者眼前脑中,仿佛有万千金莲落地绽开,整个是森罗宝相,庄妙万千。
那端坐在佛台前青色莲花纹样布蒲团上的英俊主持,更是令中人望风皆靡,俨然如佛子降临。
然而此刻,中人眼中的佛子却正对恋人的百般缠磨束手无策:“阿缘何必如此作态?”
花半缘气哼哼道:“当初说好了过了这法会,便寻个由头与我退隐山林,师儿,你我共处不过百年光景,已是极尽短暂,少一分一刻我都会心疼呐!”
这句话却卡在了妙相心头,这一世他是注定只能陪伴花半缘百年,曾经在河神一世有多苦,想来此世的恋人亦是如此。至于恋人回眼睁睁看着自己一点点衰老羸弱,这却反而不是什么问题。——他们两人的感情,又岂是这肤浅的好颜色可以一笔盖过。
于是这便又回到了原来的轨道上,妙相心中哀叹,恋人分明是那样桀骜不驯、冷厉如冰的性子,怎的面对他时便可以如此,总是堪称恬不知耻地做出这番可怜模样。
——偏偏,他还却是拿住了自己的痛脚,令自己总是心软低头。
许是正因为花半缘原本冷厉坚毅,所以面对自己时带着一丝惶恐的缠磨,才越发令人心软。纵使妙相清冷如冰,这百炼钢也会被花半缘的缠磨化成绕指柔,唉唉地配合着对方。
这大约便是叫,你情我愿。
正是耳鬓厮磨间,花半缘忽然脸色一变,面沉如水:“有朋友找上来了。”
“什么?”
还不待妙相问出这句话,只听一阵冷厉彻骨的声音传遍整个明州方圆数千里:“梵天魔尊,冰凤关半夏前来求见,还请出来一见老友!”
“梵天魔尊,冰凤关半夏前来求见,还请出来一见老友!”
“梵天魔尊,冰凤关半夏前来求见,还请出来一见老友!”
一连三遍,整个偌大明州之地,方圆千里之内,都回荡着这冷厉的声音。原本喧闹的明州城更是因为这动静一时悄然无声。
如此动静,显然是仙家手笔。
妙相喃喃道:“看来还是来者不善。”
花半缘却面露惭色:“是我招惹来的。”
妙相摇了摇头:“你隐居数月尚且安然无恙,想必这是此前放走的那两位女施主搬来的救兵……如今你伤势未愈,恐怕……阿弥陀佛,一饮一啄,皆由天定。”
他心中轻叹,原本那端木婉儿虽说同样没有成功与妙相春风一度,但却是因为看出妙相立身持正,然而自己……却因为这句*凡胎,没能经受住一线牵的蛊惑,险些着了道,然那端木婉儿色心不改。之后又因为顾念着一点妇人之仁,终于招惹来这样的祸事。
然而妙相有曾经记忆作证,花半缘却没有,他闻言矢口否认:“你又在胡思乱想些什么,说到底是我曾经杀孽太重,争勇斗狠,惹来的这般祸事,与人无尤!你也不用太过担忧,我虽然伤势未愈,但对付半夏这个小妹妹,还不成问题。”
话虽是如此,可花半缘现在虽说伤势好得七七八八,但距离天劫也不过过去了数月光景,对于一闭关动辄百十年的修士而言,却也不过弹指一挥间罢了。何况妙相的治疗是为了解决隐患,却不是为了加速愈合速度,是以到现在,也不过恢复了两成功力。
但誰让妙相这一世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凡人呢?他只能怔怔然看着恋人改容易色,前去赴战。
那关半夏昂然立于一片白云之上,真是宛若冰清绝艳的九天神女,凛然不可侵犯。
她冷冷注视花半缘,目若寒星:“想不到吧,你躲了这么多年,却到底还是被我找了出来!”
花半缘轻声一叹:“若我说,我从未想要躲谁,恐怕你也不会相信吧,师妹。”
关半夏哈哈一笑:“师妹?难为你还记得我是你师妹……爹爹他是你的师尊!你也配喊我师妹么?!梵天魔尊,我可不记得我有你这样来头的师兄呐!”
花半缘默然不语。关半夏眼神一利,讽刺一笑:“我说为何你不离开,原来竟是受伤了么?啊哈,我知道了,你之前大乘期,恐怕是渡劫失败了吧!真是可惜了,那九天玄雷怎么没有劈死你这个不仁不义的狗东西!”关半夏恨恨道,只是那眼眸深处,却迅速地积聚了水汽。她撇开眼,努力不让自己的脆弱被这个与自己有血海深仇的薄幸郎看到。
最苦不过曾经,她曾经那么无忧无虑,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父亲慈爱,师兄疼宠,一颗芊芊少女心,无知无觉挂在了那天之骄子的大师兄身上——即使大师兄对自己不过视作寻常女子。
就在父亲想要撮合她和大师兄、自己也羞涩地期待着将来的时候,却突逢大变。她深爱的大师兄,却偏偏成了一个不忠不义、狼心狗肺的东西,狂性大发手刃自己亲父!
曾经有多爱,现在就有多恨!
她用尽全部力气,让自己不要立刻冲上去,和这个可怕的男人决一死战!
“……真是上天有眼,让我现在遇上了你!魔门首座、渡劫老祖又如何?渡劫失败,你照样如同丧家之犬,只能躲在这蛮荒之地默默恢复伤势!是老天要我现在杀你!哈哈哈哈!”
关半夏长啸道。
花半缘眼神平静:“当年的事我不想再提,当初我毅然叛出天青,到现在我也从不后悔。冰凤天女,你我二人乃生死大敌,多说无益。”
“不错!多说无益!”关半夏闻言咬牙,想不到这人死到临头,还如此冷漠,他的心当真是铁石铸成的么?!关半夏恨不得立刻将他碎尸万段!
“等等,”花半缘却抬手道,“明州虽然地广人心,但终究是东域十九州之一,你我二人若是动手,移山断海都属寻常,何必徒增杀孽,不若就近去东海上如何?”
关半夏心中嗤笑,这堕入魔门的邪魔外道,现在却与自己讲究这些表面文章!当真是道貌岸然!
等等?她忽的灵光一闪,长笑道,“我明白了!难怪你要躲在这不毛之地,恐怕不是什么害怕生灵涂炭,而是此地有你牵挂之人,怕你我交手,错手伤了她才是!”她笑中带泪,放出神识,整个偌大明州千里之地,尽在掌握之中。果然,没有什么神识绝强的存在,是了,恐怕这花半缘努力想要护住的,却不过是一个普通的凡人罢!
自己家世、容貌、才情、天资,无一不好,与他更是朝夕相对,他却能够狠心杀死自己的爹爹、他的授业恩师;而这里不过是一个普通凡人,蝼蚁一般的人物,也能让他不顾重伤相护!凭什么?!凭什么?!
关半夏越想越气,几近魔怔,嘶声笑道:“花半缘,我曾经发下毒誓要你付出代价,今天,我就要你眼睁睁看着你的心爱之人殒命当场!”
说罢,她满意地看到花半缘陡然变色的脸,双手一抬,能够两只冰凤虚影出现在她身后,只听她一声娇斥“去!”这两只巨大的神兽虚影便俯身冲向下方那脆弱无比的明州城。
“你疯了!”花半缘冷静的面色终于瓦解冰封,他脸色难看,来不及与已经魔障的关半夏理论,立刻想要冲下去拦住那两只冰凤。
关半夏看到更是坚定了自己的猜测,她眉目冷肃中透着一丝疯狂,再度招出一只冰凤,拦在了花半缘的必经之路上,两人一凤顿时打做一团。
下面两只神兽得了主人的命令,化身成蛮荒凶兽在明州城中大肆破坏,所到之处,千里冰封,万里雪飘,无数凡人须臾间成为冰雕,又在下一刻被这两只冰凤撞成碎渣,尸骨无存。一瞬间,方才还其乐融融、人声鼎沸的明州城,已经变成了人间烈狱!
花半缘双目赤红,顾不得自己的伤势,强行提升解锁实力,重重一掌将关半夏打开。他回头看去——
只听身后那关半夏厉声狂笑:“可惜啊可惜,凡人的性命太过脆弱了,你看,我不过这么短短片刻,这么多人便死了!你说你聪明一世,怎么就喜欢上这么一个不起眼的凡人呢?!”
入目所及,尽皆是断壁残垣!
花半缘冷声道:“是吗?可惜让你失望了,我的确心有所属,可惜我心爱之人,却不在这些人当中。”他看着一瞬间愣住的关半夏,残忍地说出接下去的话,“即使我没有爱人,我也绝对不会爱上你这个蛇蝎女子!知道我最后悔的是什么么?便是当初——”
“当初我顾念你年幼无知,没有将你一起斩杀。”
关半夏气得柳眉倒竖,哇得吐出一大口血,手指哆哆嗦嗦地指着花半缘:“你、你说什么?!”
“我杀的都是该杀之人,即使堕入魔道,受万千骂名,我却从不后悔!这就是你与我最大的不同,也是我永远无法接受你、或者你们的原因。凡人的生死,从来不在你们这些站在天上的修士眼中!”
花半缘落在地上,在关半夏痴怔的眼神中一个踉跄,却依旧脊梁挺直,一步步走向已是一座冰城的明州城。他轻轻抬手,拼着体内旧伤未愈、新伤又添,仍旧果断地将那两只在城中肆虐的凶兽斩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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