敖吉伸手欲拉,却被韩貅一侧身躲过,手持折扇背到身后去,刚好挡住的敖吉再度伸来的手,慢慢向前,一路赏花前行。身后是敖吉亦步亦趋,摇头无奈却始终跟随的身影,看他这样紧跟不舍的黏腻,又哪里能看出原本那个冷沉静默的北海龙王的模样?
不提龙王,但看韩貅一路拈花拂柳,纸扇和风的悠闲模样,分明是闲庭信步于自己家中的淡定,不见分毫被师尊寄养在别人家的小心、谨慎。
却是因为韩貅活到这么大,除了冰愁雪苦便只来过这雪净天,龙宫虽然占地广阔,风景处处不同,对他而言却早已是烂熟于心,龙宫主人敖吉虽然怎么算都是他的长辈,更是亲手将他抱出壳、看着他长大的“老人家”,但两人莫名就性格相投,乃是一对“忘年交”。不过仙家岁月无痕,但看如今两人面容,倒也没有多少怪异之感。
只是这也是奇怪,同样是看着他出壳、长大,但即使通天那样懒散不羁的人,他也十分尊敬。但对敖吉,他却自然有一种奇异的亲近感。
敖吉对韩貅同样也是不同。他和通天知交几万年,通天被道祖发配到北海来关禁闭一千年,也没见敖吉为了让通天对自己雪净天看顺眼点而特地圈出一块地来种桃花林。通天吐槽雪净天比冰愁雪苦更像雪洞了许久,其他好友亦如此,可韩貅的一句话却胜过百倍。在韩貅之前,雪净天永远都是一片冰天雪地,而他出现之后,却在冰天雪地中妆点上朵朵生机。
因为韩貅随口说一句想看雪里桃花,可惜桃花非是冬日之色,敖吉便亲自找到了这种不惧霜雪的异种,培养至今,成了雪净天中特殊的一景。
用通天教主的话来说:“朋友之言,可以不听,毕竟这屋子是自己住,不是给朋友住的。”
那时韩貅下意识地接了一句:“那我的话?”
“你嘛……自然不能算是朋友咯?”
其时韩貅情窍未开,似懂非懂,却因为这句话而莫名红了脸。
如今听着身后敖吉紧跟的脚步声,目之所及皆是玉面桃花,韩貅心中忍不住涌上甜意。
“师儿、师儿!”敖吉声声唤着,却不防身前少年忽然留步转身。他跟的紧,一时竟“不防”撞了个满怀,下意识伸手将少年揽入怀中,入手温热的身体、柔韧的腰身,他低头正好撞入少年莫名的眼神中。
四目相对。
韩貅眼波微动,只见他朱唇轻启:“敖吉大人,你叫我叫得这么急,所谓何事?”
敖吉一怔……他唤师儿的名字,是为什么来着?
韩貅眼中浮现出揶揄之色:“韩貅双腿健全,这桃林之中地形也不复杂,敖吉大人,需要抱那么久么?”
敖吉只觉自己贴在韩貅身上的那些部位具是燃起了火烧火燎的滚烫,似乎正被韩貅紧紧凝视,但却又舍不得松手,便在面上一本正经地抢救:
“抱歉,抱歉,我看你脚步不稳,担心你是被自己师尊丢下的消息弄得心神黯淡,神思不瞩,抱着你,免得你不小心跌倒,地上的积雪、桃花,弄脏了你的衣服。”
“哎呀呀,那真是多谢你了。”韩貅身形一扭,脱出敖吉的怀抱,转身站定,“啪”的一声合拢折扇,“不过是一点小事,若是这点小坎坷貅都度不过,将来还怎么求证长生?实在不用小吉特意来搀扶我。倒是小吉你,毕竟年纪大,反应慢,还是孤家寡人,雪地松软,万一崴了脚闪了腰,到时候还要我放下修炼来照顾你,还是我来扶你吧。”
敖吉最受不了从韩貅的口中听到“老人家”,刚被韩貅按住手腕便反手欲反来“扶”,两人两手交错变换,转眼间已经对招推移了数十次,就这么拉拉扯扯,敖吉特意为韩貅建的听花小筑已经近在眼前。
只见听花小筑的月门门匾两边,被人化指为笔,左书“听雪无声”,右书“观花无情”。这两联字虽然已经年代久远,但在敖吉法阵庇护之下,字迹依旧新如昨日。
韩貅无意中看见,心中莫名有些感慨,这间小楼中,两人曾经一同在花发时把酒闻香,一同对诗读书。
敖吉在此地手把手教韩貅如何使用龙形,教他控水行云。通天虽然道法高深,但于教导却反失于平常,虽是他师尊,但韩貅的启蒙却还是仰赖敖吉。
他还记得当初,敖吉为了教他识日升月落、明四季更替,便在这听花小筑中拉着他从黄昏守到清晨,又在一天内夺造化神秀,模拟出四季轮回。
他们一起夏日采露,秋日踏霜,冬日扫雪,看地上斑驳湿痕的泥,拾土中零落衰败的花……
有些事当真是经不得想,韩貅心中暗暗摇头,这么一想,竟都有些不忍心继续耍弄敖吉了。
……可是,还是忍不住呀。
“哎呀呀,难怪凡间说老顽童、老顽童,越老越顽,小吉你呀,真是牛性固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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