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心凉了起来,后面的话莫回再也无意去听,她强迫自己放空着思绪,让自己忽视里屋的声音,也忽视了自己身上的疼。
现在,走到了现在这步田地,她谁也不怪,一点都不怪。
她一直都不是个聪明的人,也不知道怎么样才让大家能够在乎她一点点。
现在连有血缘关系的人都不要她了,她竟然一点心痛的感觉都没有,或者心早就痛得没有了知觉。
章凌硕,章凌硕,你一直是这样想的吗?连亲人都抛弃的女人,你怎么会要呢?
我不恨你,真的不恨。
只是……只是好抱歉打扰了你这么多年。
清亮的月光照进大厅,只见大厅的沙发床上,一个肥胖的身躯剧烈地抖着,嘴里咬着泛潮的棉被,硬是把要逸出口哽咽收住,眼泪一直顺着脸颊滴落。
夜里下了一场很大的雨,雨打在泥做的瓦房,滴滴嗒嗒,扰得人无法入眠。但盛夏的雨来得快去得也快,不到天亮就停了。
清晨的小村庄很漂亮,低矮翠绿的山隐在昨夜未散完浓浓的雾气里,小径上是湿湿的雨水痕迹,空气也异常的清新,夹杂着泥土的气息。侧耳倾听还能听见几声犬吠,莫回起身,折回昨夜睡过的棉被,轻手轻脚地开门,迎面扑来的凉凉空气,让人顿时神清气爽。
不一会儿,普通的农家小院里,屋顶上有清烟轻轻飘荡着。莫回早早的起来烧水、做饭,她的动作很轻,几乎没有惊动到里屋的人。
她熬了小米粥,烧了两样酱菜,也蒸了几个包子,这个村子很小,没人做包子,莫实平又特别喜欢吃包子,所以她们家的餐桌总是不会缺少包子。
她把酱菜、米粥、包子一样一样的摆到桌子上,做完一切后,她从口袋里掏出一张银行卡,轻轻地放在餐桌上。换了昨天的新衣服,带上门,离开。
她的脚步很缓慢,几乎三步一回头地走着,似乎在等待着什么。可是直走到小径的尽头,背后还是没有半分声响,她终于忍不住停下望了望那个小小的家,仍紧闭门扉,无人醒来。
没有一个人醒来。
走到村尾已经十分破旧的小木屋旁,推开破得摇摇欲坠的竹门,人已逝,物也时过境迁。小院子一大一小的两张凳子,胖胖的身体选择了又矮又小的小凳子。
目光沉静地看着这里的每一件物品,莫回忍不住大颗大颗的眼泪终于抑制不住,夺眶而出。她拼命咬着牙,不让泣音抑出,忍得全身都发着抖。
“章爷爷,你骗我,你骗我……没有人会喜欢我,除了你,这个世界上没有人会喜欢我……”
她……她终究还是无处可去了。
美国,章宅。
章宅建在半山腰,荫郁的树木高高耸立着,只有一条笔直宽敞的道路通向山下,章宅的四周都是青灰色的高墙,将深深的庭院围在里面,从外面看只能看到几枝调皮的浓浓绿枝伸出墙外。而内部却是十足十的中国风的建筑设计,一洼秀丽的池塘、古朴的小桥、四角高高翘起的亭子,主屋是灰白整齐的精致楼宇,安静却也是最奢华的建筑。豪华的楼宇前是大遍的鲜花,几棵果树在清凉的夜风中轻轻摇摆着,也吹翻了暗色的窗帘。
二楼的房间里,纯黑的宽大床间睡着一男一女,床上的男人紧拧着浓眉,细密的汗浸湿了他饱满的额。
无尽的黑暗,配上一抹惨淡的白,散发出一阵无尽的悲伤。
……章凌硕、章凌硕,有你真好……
憨傻得令人乏味的声音响起,肥胖的身体散发着无限的痴傻,脸上还有无尽的傻笑。
床上俊朗的男人低低地咒骂一声,睁开黝黑深邃的眼眸,掀起质量上乘、颜色全黑的薄被。看见床上的女人裸露的香肩,床被遮盖着她饱满的身材……
他停顿了一下,俊朗的面容有几分扭曲,散发着隐隐的怒气。
片刻后,他没有丝毫留恋地下床,离开卧室,走进二楼的书房。他并未在书房有过多的停留,直接走进了书房内设的卫生间,将莲蓬头的水开到最大,任水流冲刷掉身上那一抹不属于他的味道。
锐利的黑眸在水流中一眨不眨,胸口上下剧烈起伏着。这是章凌硕盛怒时的表现。
梦里那个烦腻的女人,这半年来没有哪一天不在他的梦里出现,他厌烦却也不会动怒。没想到他却因为心情烦闷而被最亲的人设计。
好,真是太好了!
章凌硕把水调停,扯过架上干净松软的白色宽大浴巾围在腰间,走到书房的落地窗边望着无尽的黑暗,向来锐利的黑眸闪过一丝懊恼,点上上好的雪茄有一下没一下的抽着。
黑暗的幕布上突然浮现起莫回那傻愣的笑容,让吸进喉头的烟顿时卡住,让章凌硕一阵猛咳。
为什么总是做着同样的梦?梦的最后都会是莫回毫无生气地躺在手术的模样,那样的安静,那样的……让他毫无理由的窒息。
他从十岁认识她,今年他二十七岁,他们相处了十七年,他的生活几乎没有离开过她,或者说一直被她缠着。
她总是在他身边吵吵闹闹,若无旁人的做她认为值得的事情。那是他第一次看到她安静的模样,静得他极度不适应,甚至连她当时的笑容也是悲伤的。
哼,他冷哼一声。深沉的黑眸紧盯着窗外的某一处,任由着思绪飞得老远。
章氏集团是由他的爷爷一手创建,经营家居用品。那时章家几乎家徒四壁,只有一张床是完好的。他的奶奶是大户人家的小姐,与爷爷差得天远地别的。因为爱情,奶奶放弃所有富贵,跟着爷爷过起苦日子。为了不让奶奶受苦,爷爷每天起早贪黑,上山伐木,自己动手做起家具,让奶奶既心疼又开心。爷爷做了很多家具,有些家具自己留着使用,有些则出售,家里的经济状况也有所改善好。爷爷的手艺很好,很快便有人上门订购,就这样爷爷和奶奶的生活也逐渐好起来。他的爷爷十分有经济头脑,便慢慢地请了些工人,开了个小作坊,爷爷也并不藏私,把自己所有会的技艺全交授给他人,那些工人很多都留了下来,成了现在章氏集团的元老。爷爷的公司在父亲接手后,已经初具规模,逐步稳定了。
辛劳了一辈子的爷爷奶奶以为终于可以过上轻松舒心的生活,不料奶奶却因病去世。奶奶去世后,爷爷有一度沉浸在悲伤里,几乎与所有人都有距离。突然有一天他提出要带着奶奶的骨灰走遍天下所有美丽景致,起初父母不让,但爷爷心意已决。爷爷说人有三魂七魄,奶奶即使离开了,但还是会感受得到。
爷爷知道奶奶一向喜欢居住在自然风光优美、民风纯朴的地方,走了很多地方,最后选择了莫回所住的落后小村庄定居。
而莫回,是他爷爷家的一个邻居,那时候她脏脏丑丑,衣服破了也没人帮补,跟个小乞丐没两样,又不会说话讨大人欢心,村里的大人们排斥她,小孩们不理她。那个时候在农村,妈妈跟人跑了,是件极为不光彩的事情,而莫回还是个傻子,更让人排斥她。
她的爸爸不久便另娶了,后妈隔年给生了一个白胖的弟弟,莫家人就没人再管她了,任她在外边撒野。连家人都不关心的孩子,村里的人自然也不会照顾到哪儿去,所以大家没事就拿莫回来开玩笑,或是扔她石头,而她傻傻的圆脸总透露着一股浓浓的傻气任人欺负,圆脸上总是挂着笑容。
爷爷却丝毫不嫌弃她,每当莫回被人欺负了,爷爷看到总会领她回爷爷自己做的小木屋,软声安慰她,给她村里小朋友少见的糖果,逗她开心。而莫回也因此常上爷爷的小木屋,为他打扫屋子,甚至做饭。
她人虽傻,但做事很认真,即使是学木雕这么枯燥、烦人的事情,她都一声不吭的慢慢跟着爷爷学。
他每年的寒暑假也都会过去陪爷爷一段时间,也顺理成章的认识了这个除了他爷爷再不讨任何人喜欢的女生,他也没多喜欢莫回,看到她痴傻的样子,他就直皱眉,只是没跟着那些坏孩子欺负她罢了。莫回喜欢和爷爷在一起,却不会粘着章凌硕,估计明白他的厌恶,远远看见他,她就转身离开了。
后来,他们之间的亲近算是从他说的一句话改变的。
当时他跟村里的几个小男孩去溪边抓鱼,莫回也破天荒地被他们叫上。那一天的莫回很开心,以为她终于像爷爷说的,只要自己爱护自己,就会慢慢被人喜欢了。她还特地回家换了一身干净的旧衣服,痴肥的身体一路蹦蹦跳跳着,十分愉悦。
几个人到了溪边,发现溪水很深,几个孩子没一个人敢下水,几个人推桑着,眼神一对上,何不让那个傻胖丫头下去呢。莫回也不会推让,傻笑着就卷起裤腿下了河,一步一步走到河中央,水已经蔓延到胸口,河边上的几个坏孩子依然没有让她停,骗她鱼就在前面。
那时候莫回的眼神是有些可怜的,黑白分明的眼里有点泛红,嘴唇抖了抖,最终她还是什么都没说,继续转过身继续往前走。
直到水淹没到脖子时,她不敢再往前走了,转过身眼睛通红可怜兮兮地看着他们。
“哈哈,就是那里!当年有跟你一样胖的傻子就是在那里淹死的。哈哈哈!”一个男孩恶劣地说着,引发了其他男孩子的哄笑。笑着笑着几个男孩发现明媚的阳光不知何时黯淡了,风也冷了,也把几个嬉笑的声音吓得停住,他们对上莫回泛红的小眼睛,突然感觉被鬼盯住一样,几个人撒腿就跑,除了章凌硕。
一眨眼间,河边就只剩下章凌硕一个人,他一向知道不能站在大家的对立面,他也想转身跑的,但突然觉得莫回十分可怜,他只看到她的身影,痴肥地站在河里,头发乱糟糟的,还是虱子在上面跳来跳去。
“来,抓住竹竿,我拉你上来!”
就是这一句话,莫回从此都围在他的身边,他也记得她那时的眸光灿烂,几乎让整个天地都失了颜色。
莫回跟在他身后时间一久村里的人开始多了个笑话,章凌硕喜欢莫回。而莫回也听进去了,开始一脸腼腆地跟着他,他说什么她都听。
他自高中毕业后就再也没回过那里,因为爷爷已经离世,没有再去那里的必要,连带的莫回的事也听得少了。那之后他一边上大学,一边管理跟在父亲身边开始管理章氏集团,前程灿烂到夜里都失眠的程度。
在他暗自庆幸完全摆脱她时,她又傻里傻气的出现了,手腕上带着爷爷十分珍惜的玉镯子,还莫名其妙地成了他公司的清洁工人,她没学历,没特长,只能做最脏最累的活。每次他路过她身边,她都腻着大嗓门地叫他:章凌硕、章凌硕,引得跟在他身后的员工们都侧目,眉目间散发着浓重的戏虐光芒,而莫回也把他当自家男人看,逢人就说:这家公司的老板是我的男人。
这些话传到他的耳朵里也让他更加深了对她的厌烦。
一个外表清隽贵气的年轻老板,能跟一个痴肥傻气的农村姑娘有暧昧吗?答案是不可能,但是莫回看不出其中的差别,仍每天顶着大嗓门腻烦地叫他章凌硕。
而他的父母虽然腻烦,也为了避免莫回在公司继续打扰章凌硕,把莫回带回章家,让她打理着家里的日常事务。
为什么他的父母会容忍她呢,完全是因为她手上的玉镯子,那个玉镯子是爷爷与奶奶的定情之物,爷爷生前说过会把传给自己的孙媳妇,而爷爷却将镯子给了莫回。因此就算他父母再不喜欢莫回,却也不能拿她怎么样。
只是让莫回留在章家,并没有给她任何好脸色,而莫回似乎从未意识到自己的处境有多尴尬。
每天清晨都是自她大大的嗓门和厨房里一片热火朝天中醒来,煮着一些难以入口的饭菜。他、他的父母一脸木然地看着简单的菜色,没一个人抬手吃饭,而她胖胖的脸上挂着的憨厚笑容一直没有掉下。
早餐事件没有给莫回任何的打击,她仍是在他家的别墅里忙碌着,天气一好就拿着被子到阳台上去晒,趿着的拖鞋嗒嗒嗒的吵得令人头痛。
她在身边的日子一直是吵闹的,她总是一见他就迫不及待地跑到他身边说个不停,叽叽喳喳,全然不理会他是不是听了进去,肥腻的身材一动,身上的胖肉就抖三抖,比盛夏的天气更令人烦躁。甚至她每做的一件小事都会跟他报告,以此彰显她的贤惠。殊不知,他心里的厌恶已经到了极点,甚至家里开始明着暗里开始为他打理起婚姻大事,而她依然像没事人在别墅里为他们一家忙碌着。
就连他母亲患了肾衰竭,每天拿她出气,甚至把她赶到连佣人都不住的小房间,她也没有任何怨言,依然笑眯眯地接受。
最后,他们一家人几乎没有任何内疚地把她压上手术台,然后在她昏迷时连夜离开。以前他没有任何内疚,随着他和吴洋的订婚日期越来越近,莫回在他心里出现的次数越来越多,还都是她躺在手术台的安静模样。她从来不是一个安静的人,大嗓门可以吼遍整个别墅,即使被他和他父母甩脸色,她也依然笑兮兮地做着自己的事。
章凌硕闷闷地想着,俊脸上的线条变得十分生硬,修长的手指上香烟燃尽,烫了手,他才丢了烟蒂。
“len。”一个美丽的女子从身后抱住章凌硕的腰,娇声软语地问着。声音很温柔,很细,不是莫回的大嗓门。
章凌硕俊眸直直注视了眼前的女人半晌,一时半会儿竟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
“len,你怎么了?”女人语气里有了不容忽视的焦急。
章凌硕渐渐回过神,这里不是那个落后的小村落,不是家里的别墅,不是医院的手术室,他是在美国。
一个他为了摆脱那个麻烦而造就的一个住的地方而已。
“没事。”章凌硕的声音不是冷淡,而是温和。其实,他的性格很好,对所有人都是温和的,除了莫回。
女人在章凌硕的注视下,放开手,往后退了两步,一脸羞意,“对不起,我……我只是醒来没看见你,很害怕。”
她柔嫩的手仔细整理着自己的睡袍,让她身前的淡淡痕迹落入男人的眼中。
章凌硕的身形蓦地僵住,那个胖女人是不是也如此?醒来看不到他,会害怕,会恐慌?她应该不算是一个女人,没有好的身材,脸也一脸横肉,不会化妆,活到二十五岁大概连唇彩、眉笔都不曾碰过。
章凌硕心底掠过一丝颤意。多年以后他才知道,这样的颤意叫怜惜,怜惜那个一直不像女人的女人。
只是现在,他并不知道。
“我说过,在未经我同意的情况下,不许进我的书房!”章凌硕略去心底的颤意,口气不善。
“对不起。我不是有意的。”
“不是有意的,所以你觉得可以在我的茶里下药?”章凌硕讽刺,他非常不喜欢被人算计的感觉。
“对不起,是我的主意。”女人看见他的脸色,白了脸,以为他是因为晚上的事而生气,急急地说出口。
是她让何言跟她一起将药放进茶里的。
他是个何其聪颖的男人,此事不说,等到他自己发现,铁定会生气。虽然她从未见过他生气的模样,但他仍有自己的底限,这个底限她今晚破了。
章凌硕默然看着眼前的女人,她叫吴洋。她是一个十分漂亮的女人,这点谁也不会否认,一张娇媚妖娆的脸蛋,弯弯的眉毛,随时都水光旖旎的晶亮眼眸,高挺的鼻子还有那鲜红欲滴的嘴唇,不厚不薄光泽红润,嘴角天生的上扬弧度随时在邀人亲吻一般,再加上那天然卷曲的大波浪长发,她美的肆意、美的狂野,简直是让人看上一眼,就会全身着火。
这样的脸蛋,竟然还有一副不输西方肉弹美人的玲珑曲线,却又有着东方佳人纤巧轻盈的骨架。吴洋全身上下,彷佛都是依照男人心目中最完美的女神标准精心打造,每一分每一寸都透露着一个字,媚!
况且她还有个良好的家世,她几乎是上帝打造的最奢侈的珍珠。
她的家族在美国待了将近五十年,势力不可小觑。从事酒店行业,几乎有人的地方就有吴家的梅尔酒店,有最奢华的服务,连各国的政要人士也指名要下榻他们的酒店,吴家的权势可见一斑。
这一代吴家育有一子一女,都算是含着金汤匙出生的宠儿。吴家的长子,行事低调,几乎没有人见过他,而吴家的千金,却只见过章凌硕一面时,便迫不及待的贴上他。
两家人也十分乐见这璧人结合,毕竟章家初来美国,一切都需要重新规划,而吴家的发展虽然如日中天,但危机不断,需要打开一个其他行业的接口,章凌硕年轻有为,曾经更是以少年之身入主章氏集团,短短几年间便让章氏集团实现了质的转变,更是让人由衷地佩服。吴家一直想将章凌硕收为自己人。
吴洋见章凌硕沉默,有些害怕起来,虽然他一如平常一样温和带笑,但她就是能感觉他的不高兴。
“len,对不起。我让你为难了吗?我、我不是有意的。”吴洋皱着细细的眉,语气间充满着令人怜惜的楚楚动人,她倾身向前,紧贴在他坚硬的胸膛上。
男人,都不会拒绝拥有美丽身体的女人。章凌硕也不例外的吧?
“我累了,你先回去吧。”章凌硕笑得更温柔,语气十分坚定。
他很早就知道,微笑的力量,他对所有人都能笑得一脸温柔,让人如沐春风,只有莫回,他一点笑容都懒得给。
“我下次不会了,我一见你,就心乱得理不出清晰的思绪,所以才那样。”吴洋不依,仍抱着他的腰不放。
“我知道,所以你先放开。”浓眉皱紧,大手往腰间探去,想拉开她。他不喜欢别人对他太过亲近,任何人都一样。
“len……”吴洋挣扎了一会,最终还是失落地松手。
“你先换上衣服,我通知司机过来接你。”章凌硕转身,寻找他的移动电话。
“别走,求你别让我走。”吴洋曲身坐进小巧高级的真皮沙发里,突然用手覆盖在脸上,崩溃哭出声,“我好害怕,好害怕。现在哥哥不见人影,父亲也不再理会梅尔酒店的经营,一切都落在我的肩上,约翰逊先生一直对梅尔虎视眈眈,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办?而我爱的你又对我爱理不理。我的心好痛,痛得几乎要死掉。”
梅尔不像外人所想象的一遍蒸蒸日上之色,反而近年因为兄长的离开,逐渐走向衰败之路。
章凌硕心里暗笑着,索性走到吴洋对面的沙发上坐下,目光深沉地看着吴洋,他的父母认为这样的女人才能配上他吗?所以默认吴洋对他下药的行为!
纤细的手指缠绕着散落胸前的发丝,眉头微微皱着,水嫩的眼眸里涌起薄薄雾气,似乎随时准备又大哭一场,一副十足的小女人模样。
为什么此时此刻,他期待他遇到的是莫回,傻乎乎的,不知算计为何物。
可他的世界里只有一个又笨又傻的人,只有过一个。
吴洋不动,知道他在打量她。章、吴两家长辈早就将订婚提上日程,可是她还是不放心,所以才策划今晚的事情,她将身体给他了,他应该不会不娶她。
“让他们选择一天订婚吧。”半晌章凌硕缓缓出口,婚姻不过就是如此,各取所需,因爱结婚的人除了爷爷奶奶,他没看到过其他的,就连父母也是因为利益而在一起,现在他的婚姻也这样。
他突然有种从未有过的疲惫感,比他连续三天不眠不休的工作还要疲惫。
“你会陪我去挑选礼服吗?”吴洋顿时笑逐颜开,好似刚才的哭泣是幻想。
“我明天行程很满,我让司机陪你。”章凌硕轻敛好看的眉,婚事他一向兴趣缺缺,所以他们才上演这么一招吗?生米煮成熟饭。
“别人说,女人穿上婚纱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女人,而第一个看到她穿婚纱的人一定要是她的丈夫,这样才会圆满。人家想让你当第一个看我穿婚纱的人,好不好?”吴洋上前拉着章凌硕的手,轻轻摇晃着,软软的撒娇,让她小女人的娇气毕露。
这一次章凌硕沉默许久,久到吴洋以为他会拒绝的时候,他却微不可见地点头。
“你真好。”吴洋掂起脚尖快速地在章凌硕的脸颊上亲了一下,愉快的笑起来。
真好,他终于答应她,他们之间可以有订婚礼,又答应她一起去试婚纱,接下来会是两人的婚礼,她也一定能成功嫁给他。她一直是被所有人宠着长大的,她看上的男人没道理不会爱上她。这不,他这千年难得一见的表情的俊脸不也出现了一丝丝松动吗?
对于他,她势再必得。
她从小在美国生长,一直被众人捧在手心里,二十三岁的生命里有无数男人热烈的追逐她,而她只看中了他。他清隽优雅,在高大的西方男人里并不会削弱他的存在感,反而多了一份东方男人特有的内敛和神秘感,沉默而强大着。
他是个非常帅的男人,是真正的俊朗,柔软的发丝像生丝一样冰凉舒滑,好看的眉、浓密的睫毛,还有她极为迷恋的那双黑如磁石的眼眸,每次他望着她,她就觉得在好像在他眼里,全世界就只有她一个人。那样的感觉,她喜欢,非常喜欢。
所以,为了让他的眼多停留在她身上一刻,她不介意自己主动。
想着,她听话的换了衣服离开房间。反正他们之间来日方长。
章凌硕起身将房间里的灯全数熄灭,任着黑暗把他淹没,却见黑暗里书架的位置有抹青绿的光亮。他走过去,是那个玉镯子。他来美国后,随后摆放的。
修长的手指拿起来,镯身在黑暗里翠生生的,十分明显,镯子内部刻着小字:硕回。
是爷爷的字体,他不会错认。
这是爷爷专程为他们二人重新将以前的旧镯打造,而且莫回那痴肥的手腕,不是专门打造怎么合适?
爷爷,您真的认为莫回会跟我走完人生吗?您这么通透,怎么会不知道我对她的厌恶,您还赞成,还自己订下这门婚事?是为什么?难道她真像你说的,每个痴傻的孩子都是上天的宠儿,等待着他人的宠爱吗?
这爱,是他亲手折断了,不留任何后路的折断。
将玉镯子放下,他沉默着。
夜凉如水,本是好眠夜,他却再也睡不着!
索性再点起上好的雪茄,让淡淡的香味陪他度过漫长无边的黑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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