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四目相对着。
“想聊聊吗?”吴予灿问。
“好。”张青点头。
小厅内一盆红通通的炭火旁,两人对膝而坐,火苗迎红了两人的脸。
“过了这么久你还在想你父母吗?”吴予灿看着烧得火红的炭,仿佛又看到雪染在她父母墓前的神情,雪染的影像消失,突然窜出多年前张青站在她父母墓前的场景。那时的他,是那么想保护这个明亮、娇软的女孩。最终他还是无能为力,任她消失在他的生活里。
“偶尔会想。”张青有些意外他的问题,仍是如实回答。
“心里会不会责怪他们离你而去?”
“不会了。以前会。”吴予灿闻言,抬头看向她,她笑着说,“以前在辛苦不如意的时候,会抱怨;现在长大了,知道谁也不容易,就不能再责怪了。只要习惯了一个人就不觉得生活难过了。”
习惯了就不难,只是她到现在也不习惯,遇见他,她才发现自己不习惯,想哭,歇斯底里的哭。因为她的无论跟谁都能笑,却十分坚持,有些心情只能说给某些人听,不会逮谁就跟谁说。
这就是成长的代价。
“丫头,你在说谎了。”吴予灿坦然接受她带着浓浓讶异的目光,这个小丫头就是再长大,人的性子本身的东西也不会随之改变,比如皮肤变红,“你一说谎,你的耳根就发红。”
张青反射性地摸摸耳垂,烫烫的。
吴予灿不理会她的反应,继续道:“你跟梅尔打的第一架,那一晚你也对我说谎了,是不?”
那时,他还不了解她的脾性,在她离开前,他都不知道她一说谎就耳根发红的反应。一切都是时光退却,重新翻捡记忆之后,才发现每个细节原来在当时就表现出来了,只要当事人自己不知道而已。
“对不起。”张青道歉。
“你不需要道歉。当时我该给你更多的关心。”一个女孩儿,能千里迢迢跟他到美国,一个她全然陌生的环境里生活,而他却没能跟她安全感,甚至还责怪她。
她若不信他,不会跟他离开!
可是,他却不全然相信她!还自以为是用了非常公平的态度面对她!
张青摇摇头,“你做得已经很好了,是我自己不会珍惜而已。是我不相信你会公平对待,会排除万难来保护我。所以胆怯地偷偷离开,让我们错过了七年的时光。”
吴予灿并没有继续接这个话题,用竹签挑了挑了炭火。
“丫头,七年的时间,隔了太久,你变了很多,我也变了。我们虽相处的时间不长,但彼此都还在意对方。我不太相信爱情,也害怕碰触爱情。但我相信你,若我们以后要在一起生活,需要坦诚相待。我不需要你伪装得很快乐,实际心里却有很多打不开的心结。我心里也有心结,在往后的相处,我会慢慢告诉你。等到觉得可以在一起的时候,你再告诉我,好吗?”吴予灿开口,话像火红的炭火般赤热。
雪染的事,让他明白有时候他的丫头也是这样隐忍着悲伤不告诉任何人,一个人在某个角落里偷偷地哭着。在他没有出现的时候,她这样,他无话可说,现在他出现了,他就无法忍受了。
“我怕你会害怕。”张青笑着,眼眶里泛起泪意。
她今晚在小厅里等他,也是想告诉他,她想为他们之间的事情努力,不管有多少隔阂,只要彼此有缘份,他们就可以有未来。像老板和总裁大人都可以重新开始,他们为什么就不能,他们之间只是隔了七年的时光,有什么大不了的,不是吗?
“如果这样,你可以用你的张氏狮吼功吼我。”吴予灿轻笑。
“人家哪会那样啊!”她的语气里有女孩儿家软软的娇嗔。
“晚上在张老板那里听他说,你以前经常吼莫回,吼得镇上的人一度以为你才是这里真正的主人。”吴予灿话里的取笑意味十分明显。
“嘎……”张青突然有些无语,张老板怎么就这么多嘴呢,真是比王大伯还大嘴巴。
“谁让老板一天到晚净是在睡觉,不是睡觉,就是在为睡觉做准备。”张青赶紧推卸责任。
“嗯。丫头,我等着看你真实的性子!”吴予灿说着,天知道,他有多怀念那个在夕阳下贪吃到差点扑到地上捡糖果的女孩有多可爱,有多让他心动。
苹果红的脸颊,在夕阳的照耀下泛着光,娇嫩柔软的笑容,才浅浅一笑,就进入了他的心。
可惜,那样的场景,他只见过一次,便永远地消逝了。
“好。”张青点头。
吴予灿也没再多说话,起身上楼找了换洗的衣物,便到小花园旁的浴室里洗澡了。张青则用竹签仔细把盆里的火灰将还烧着的炭火遮盖好,这样明早起来也不用重新烧炭,只用加新炭就可以有火烤了。
美国,吴家书房。
吴森豪看着是手中的简报,上面的数据坏得一败涂地,他的脸色倒也十分平静。蒋梅坐在一旁,脸上尽是着急。
“森豪,你觉得我们该怎么办,梅尔的性子太任性,又年轻气盛。董事会的老臣根本就听不进去,很多新举措根本无法动作。这样不论对她还是对整个梅尔集团都不会是好事啊!”蒋梅保养得宜的脸上流露着浓浓的担忧。
“别尽操这些闲心了,这都是必经的过程。我吴森豪的女儿一出生就是来世间享受的,娇气、傲气满身也是应该,但她绝对不会轻言放弃。现在跌了一大跤,就当是给她的未来交学费。况且这些都是她自己种下的因就自己尝苦果,怨不得人。如果梅尔集团就此倒了,就算我们没有福气。”吴森豪眼神望着窗外,神色有些淡然,“我不相信,我一手栽培出来的女儿就因这点小事而一蹶不振。”
“森豪,这不像你会说的话。”蒋梅皱眉。
“这就是我该表明的态度。”
“不。以前你是把梅尔当成宝的,即使表面严厉,但你是要心里疼着她。现在,我在你的眼里看不到一个父亲对女儿的宠爱。你还在怪她当年逼走予灿未婚妻的事情?那时候她年纪还小,不懂事才……”蒋梅停下话语,因为丈夫转过头,漂亮温和的眼里闪过深深的自责。
“蒋梅,梅尔是我的孩子,予灿也同样是我的孩子。我这个做父亲的不会偏颇。那女孩儿的事情对予灿而言最多算是个导火线,没有这个导火索,予灿他也不会心甘情愿地接手梅尔集团的。”
“森豪,现在这个事情该怎么办?”蒋梅担忧,“梅尔集团股票全线下跌,数据一遍惨绿,再不挽救,就算是财大气粗的梅尔集团,也撑不了多久。”
“蒋梅,梅尔已经长大。她是我们的女儿,于情我们应该疼她、宠她,但于理,我们都得教她好好做人,别整天尽惹出一烂摊子事情。毕竟以后的梅尔是交给她的,无论她是撑起来了,还是把梅尔给败了,都是她自己的能力。”吴森豪将简报放置桌面,起身走到书桌内那面宽大的落地窗旁,看着一楼宽阔的草坪。
“可是,予灿他……我们怎么能什么都不给他?这样太过分了!怎么对得起九泉之下的姐姐?”
“你以为他会要吗?这吴家对他而言就是他的牢笼,梅尔集团就是他心底的刺,他恨不得全丢下。他是我的儿子,我不会不知道他心里的痛,若是没有她母亲的遗言,他早在他母亲去世的时候就离开了,不会再给我多几年的父子相聚的时光。”吴森豪叹口气。
“对不起,若不是因为我,姐姐她当年也不会这么早死。”蒋梅陷入自责里,眼泪自眼角滑落。与自己的姐姐爱上同一个男人,是她的罪。
“不是你的错,错在我。我是个男人,没有好好的控制自己的感情!才毁了你们两人的一生。”吴森豪拥蒋梅入怀,目光幽幽穿过宽大优美的庭院,望尽天的尽头。
书房未掩的门外,美丽到完美的吴洋吃惊,被父母的话震得久久回不过神。
原来哥哥的眼神,是恨。
呵,是恨!
“小姐,你的牛奶来了!”吴妈的声音。
“滚开!”是娇横的嗓音,冰冷的眼神看了眼吴妈。
转过身,急切地跑下楼,上了最新款的劳斯莱斯。
她是任性的,也特立独行的,就连车,她也不屑找女孩子喜欢的车型,而是黑色厚重的男人车,只因想更靠近她的未婚夫。而她的未婚夫,一看到她的车,第二天立马换成了一辆黑色的卡宴。他就那么讨厌她吗?
她的未婚夫不喜欢她,她的哥哥不喜欢她,她的父母也是。
她一向都是骄傲的梅尔公主,什么时候变成了人人厌弃的可怜女人了。
被积压在心底的怒火瞬间膨胀,吴洋将速度调至最高,胸口剧烈的起伏着,满涨的怒气飚至最高点,汽车疯狂行驶了一段后,撞开一扇黑色大铁门,闯进一家奢华的别墅里。车身冲势极强,直至撞到别墅前的大果树干才被迫停下。
吴洋的头撞上方向盘,鲜红的血自额头上滑下,连清丽的眼珠都染红了,血流过小巧完美的下巴,滴落在丝质昂贵的白色外套上。
她不管,跌跌撞撞下车,茫然地看着周围的景物。
是章家,她未婚夫的家!
未婚夫,真是讽刺!订了两年的婚,却一直推托不结婚的未婚夫!
而她,竟然在这样的时候依然能闯进这里来!
“梅尔小姐,您没事儿吧?您流血了?!我马上为您请家庭医生。”说话的是章家的佣人,她有些惊惧地看着满面是血的吴洋。
“走开!不要,我不需要!我只要看到章凌硕,我只要章凌硕,别人我都不要,都不要!”如在自己家一样,走上由精致河石铺就的小径。
她熟悉这里,比她的家更熟悉。
当年她是多么期待来这里的时光,她在楼下或庭院里到处走,到处闹,甚至因不喜欢这里的某一样摆设而大发脾气,他也淡淡的听完,便转身回书房继续工作。
在他心底,她就是个颐气横使的富家千金,除了钱,除了长得好看点,并没其他优点吧。所有的人都宠她,她不需要,她只要两个人宠她。可是,偏偏这两个人都恨她!
迈着有点不稳的步子,吴洋穿过散发着清雅香气的小小花坛,来到中国风浓厚的亭子。
那亭子有位淡雅华贵的妇人,她是典型的东方美女,淡眉杏眼,肥瘦相宜,增一分则胖,减一分则瘦,穿着白色为底,兰花为点缀的旗袍,悠然坐在亭里拨弄着桌上的茶器。桌面上摆放的那杯清茶升起淡淡的雾,润白的瓷器在日光下泛着温润的光芒。她的手很漂亮,修长而秀气,章凌硕那好看的手形应该是遗传自她的,让他冷淡的气质凭添了一份书卷气息。
“梅尔,今天怎么有空过来?”何言听到脚步声,微转身,看到吴洋和一脸歉意的佣人。漂亮的手端起茶杯,幽然地喝着,顿时茶的清香入喉。
“李嫂,你先下去吧。”何言优雅地摆了摆手。
“是,夫人。”李嫂微鞠了一躬,悄声离去。
“梅尔,你先坐坐。伯母给你沏杯茶。”何言自然是看到了吴洋脸上的伤,她隐下惊讶神色平静道。
“我不喝茶!我要知道len的地址,我要地址!”吴洋嘟起粉嫩的唇,很无礼的话从她嘴里说出就像在撒娇。
“他工作时不希望被别人打扰,梅尔,你不会不知道?”何言温声回答,放下泛着温润色泽的瓷杯,再开口语气里多了份无奈,“你这是干什么!傻孩子,你以为你把自己弄成这副模样,他就是马上赶回来吗?他不会。梅尔,你是他未来的妻子,你该比我更了解他!”
“我不知道该怎么办?”再高贵的公主,遇上爱情,同样带有几分迷茫。吴洋也不例外,一向清冷的脸上流露,一闪而过的脆弱神色。
“梅尔,一个女人在爱情里,无论什么模样都是最美的。但前提是你认为凌硕,他爱你吗?他会像沉浸爱情里的男人那样为你的心疼,夜不能眠吗?他不会,也许他只会淡淡地看你一眼,就又埋头工作。”何言出言点醒这个本不该痛苦的女孩。
“他的身边除了我,并没有其他的女人。”吴洋说出理由,因为这样她才敢这么张扬,这么高调的对所有人宣布他们的婚姻。
“那是他太骄傲,骄傲到他看不上的人,他绝对不勉强与她们在一起。梅尔,你和他很像。你们都太骄傲,太冷漠,所以很难对别人动心。”所以,不动心的人,怎么也不会动心。一旦动起心便升起强烈的占有欲和控制欲。她的儿子就是其中之最!
一想到此,何言无奈地叹了口气。
“……”吴洋低头,纤指柔嫩的指尖无意地划着茶杯。
她的爱情,原来在别人的眼里就是这样的吗?不该被尊重?
何言也不再说话,为吴洋的杯里续了杯茶。
情字,一碰上,就难解了。何况还是两个如此相像的人,又冷,又沉默,还高傲。
“李嫂,让单医生过来一趟。”看到吴洋似乎安静了下来,何言吩咐张妈。
“夫人,我这就打电话。”李嫂在主屋里应了一声。
“要是不给我他的地址,我就不治,就算血流光了我也不让医生碰我。“吴洋又开始激动起来,一挥手,精致的茶杯,成了一堆无用的碎片。
何言对茶杯的碎片一点不关心,这两年她的茶器被吴洋摔了不知多少套,她早习惯了,“你这孩子怎么这么倔?他现在在一个穷乡僻壤里,你怎么去?去了也只是糟罪,倒不如安心在这儿等他回来。”
“我不!若是他厌烦了我,回来就要取消婚约,我怎么办?我该怎么办?我只要他,我只要他!别的我谁都不要!”吴洋拒绝,明艳的脸上是娇纵却也委屈,眼泪含在眼眶里,她死撑着不让它往下掉。
她有生以来第一次觉得如此委屈。她不明白,她赶走一个会威胁到她的普通穷酸女孩儿,为什么所有的人都在责怪她?她只是不喜欢属于她的宠爱被别人分走而已,为什么不会有人理解她?
她私自散布两人的婚期,他竟然躲她半年之后,让她成为全美国的笑话。这算什么?!
“梅尔,你爱凌硕。你了解他是个什么样的人吗?”何言重新拿了一个茶杯放到吴洋前面,续上温水。她没听到吴洋的回答,继续道:“还是你看到的只是他的外表与社会地位?”
“我当然是爱他的人!”金钱她从来不会少,她不需要金钱来抬高她自己的价值。
“你了解章凌硕这个人吗?除了报刊媒体上的信息,还有他的名、他的父母、他的家庭住址。这些以外的事情你还了解什么吗?”何言看着这个痛苦的女孩,内心叹气。向来娇纵明艳的脸,被倔强与伤心所取代,这个女孩不该这样,她会拥有世上最奢侈的幸福婚姻,如果她没爱上她的儿子的话!
可是,爱就是爱了,无人能阻止!
“我……”没人告诉她,有关他的事情。
她知道有侦查局,查了又怎样,不是他愿意跟她分享的事,她情愿不听。所以,她等,等到他愿意告诉她为止。等来的却是他将她越推越远,这一次还索性直接消失将近半年!
“梅尔,你好好想想。他是我的儿子,我这个做妈的也不了解他,根本不知道我的儿子什么时候开心,什么时候累了想休息,什么时候想找个人来诉诉苦。他十八岁就接手了整家公司,别的同龄人还在享受大学时光,甚至在校园里谈轻松恋爱的时候。我的儿子,因为我的病情强迫自己接手章氏集团,甚至没有人记得问问他愿不愿意?忘了问他辛不辛苦,但他做得比任何人都好,创了第三领导人中最优秀的成绩。可我宁愿他只是普通人,不用这么辛苦的工作,简单快乐就好……”何言握着茶杯的手抖了抖,茶渍洒在手背上。
“伯母,我爱他,真的很爱他。爱到可以把梅尔集团交给他,梅尔对我而言是最珍贵的礼物,我愿意把梅尔集团交给他!这就是我的爱!”吴洋沉默片刻之后回答。
“你确定这是他要的吗?”何言摇头,“他肩上已经扛着推不下的责任,他绝不会再扛起另一个责任的。”
何言也不再说话,略带疲惫的喝下手中的茶。
吴洋也跟着细细品茶,茶是好茶,喝着有股淡淡的苦味。
半晌过后,章耀阳从主屋出来。
“梅尔,来看你章伯伯章伯母啊!”
章耀阳跟章凌硕长得很像,只是两人的气质不一样,章耀阳稍稍严厉,眼神锐利,而章凌硕多了份随和与温暖。
“章伯伯好!”
“老爷。”
何言起身微点头,吴洋也跟着起身,章耀阳摆了摆手,走进亭子,入坐。
“叫单医生了吗?”章耀阳问。
“让李嫂打电话了,现在怕是在路上了。”何言回答。
“我不想治,不把len的地址给我,我宁愿流血身亡也不治。”习惯了这里,所以她不掩藏自己的真实性情,对章家夫妇撒娇使性子。
“你这孩子!净瞎胡闹!到时疼的是你自己又不是别人,听话,让李嫂先清洗伤口。”章耀阳温声说道,只当是小孩子家闹别扭。
“我不!”
“梅尔,凌硕现在的地址在他房间的桌上,你去拿吧。去之前把自己的伤处理好。感情是要自己去争取的,不会自己跑到你的面前。”章耀阳说,目光微沉。
“真的?!我这就去!谢谢章伯伯,梅尔最爱你了!”吴洋跳起来搂上章耀阳的颈项,用力地亲了一下。
“只要你能把那小子带回来,章伯伯重重有赏!”章耀阳补充。
“我一定会带他回来的!”吴洋誓在必得。
何言笑看吴洋一眼,“好了,地址也知道了。赶紧让医生看看你的伤口,别真伤到根基了。再说女孩儿家留疤多难看!”
“是是!什么都听伯母的!”吴洋娇俏地笑,一脸明媚,加上脸上的血液,多了几份妖冶。
“那就乖乖回房等医生过来!”
“我要去len的房间。”吴洋坚持,微微翘起的唇满是女孩儿家的娇气。
“行,都依你!”何言应着,推吴洋进屋。
吴洋快步跑向楼梯,冲进她思念已久的房间,房间依旧如初,高高的书墙,深色奢华的落地窗帘,柔软吸去足音的地毯,尺度大得吓人的大床,床间是纯黑的薄被。
她将脸埋进床被里,想汲取属于他的独特味道。可是他已经离家半年,这被褥、枕头不知换过多少次,早就没有了他的气息。
眼泪蓦地在眼眶里打转,爱情怎么会这样,一天比一天更深刻,深到让人心悸,像一张巨大的网,将她紧紧地束缚在网中央,无法动弹。
此时,她不是吴家娇纵任性的大小姐,只是一个为情所困的普通女子。这世界上没有任何方法,可以让一个人住进另一个人的心里,那个人还是一个僻她如蛇蝎的男人。
吴洋想着,沮丧地把头深深埋进蓝色的被褥里。
凉亭里,章耀阳端了杯茶,就口细细地品味。何言泡的茶一向茶如其人,清新淡雅,不浓烈,也不夺了水的甘甜。
“老爷,你为什么要答应梅尔?凌硕他肯定会不高兴。”何言微带苦恼地看着章耀阳。
“你别以为我不知道那小子在那小地方干的什么事,跟一个不知底细的女人胡闹。”章耀阳瞪了何言一眼。
“你看不出来他很喜欢那样的生活吗?那个镇子跟爸晚年定居的小村落相似。凌硕从小就跟爸亲近,他在那里放松紧张的神经也没什么不对。你不知道,自从爸去世后,他没有高兴地笑过几次。”
“所以,他就有理由伤害梅尔?”章耀阳不认同何言的看法。
“我是个自私的母亲,我知道会伤害到梅尔。就算是这样,我也宁愿我的儿子能够开开心心的过一段他喜欢的日子,而不是把自己锁在办公室,忙永远都忙不完的工作。那样的人生他过够了!”何言首度反抗自己的丈夫。
“妇人之谈。那个女人不过是看上他的钱和社会地位。”章耀阳眼中泛起熟悉的冷意,这样的冷意不是对他的夫人,而是对那个传说中的女人。
“即使她是看中凌硕的钱,只要她能让凌硕高兴,我不管她的目的是什么。我只想让我的儿子能够高兴,会笑。”
“夫人,你变了!”章耀阳看了一眼何言,抿嘴捻起桌上的茶杯再喝下。
“是啊。我是变了。这两年莫回不在身边,身边安静了,才发现以前对不住她。她只是个渴望被爱的孩子,为什么我当年会那样对她。她并没有错,到最后一刻还愿意将自己的肾捐给我……”何言叹了口气。
“那又怎么样?我们也给过她两千万,一个肾能卖两千万,对她那样的女人而言,值得了。你以为我没调查过她?她拿那笔钱回去给她爸和后妈盖了小楼,上她弟出国留学,改变了她家里人的命运,还剩了一大笔钱,她自己留着用。一个女人有了一大笔钱,能过什么样的生活,还用想吗?”章耀阳冰冷地陈述,“不过是个贪财城府深的女人罢了,根本不值得一提。”
“老爷,你真的认为莫回是因为凌硕的钱才会跟着他十几年就为他的钱?为了钱,冒着生命的危险捐肾给我也是因为钱?这可能吗?”何言显然不相信这样的看法。
“夫人,你到底想说什么?”章耀阳挑出重点。
“我说,莫回爱凌硕,一个女人能为一个男人做这么多事。如果不是因为对他有爱,不可能承受得了凌硕那种恶劣的态度。我因病对她横竖挑刺,她从未生过气,没有过任何埋怨,依然尽心尽力的照顾我。而凌硕这两年的改变,我想也是因为莫回。”
“夫人,你的愧疚我可以理解。但是莫回已经离开了,杳无音讯,凌硕现在的未婚妻是梅尔集团的吴洋。梅尔集团的吴家在美国足足待了四代人,关系盘根错节,就算他带现在想单方面毁婚恐怕也没这么容易。吴家也是上流社会有头有脸的人,不会善罢甘休的。”
“老爷……”
“夫人,我现在只期待凌硕对竹溪镇的女人只是一时的迷恋,不会头脑发热到要解除婚约。若是处理不好,爸一手创办的章氏集团就毁了。”章耀阳说着,这是他反对的主因。
“爸不在意这些身外之物。”
“但我不能眼睁睁地看着章氏集团就这样结束。”
“要是凌硕真的爱上那个女人了呢?你要反对吗?”何言问。
“你认为呢?”章耀阳沉默。
“他会难受的。他在意的人本来就少,现在好不容易找到个喜欢的人,就不能放任他一次吗?”
“如果他找到保全章氏集团的方法,我这个做父亲的当然会支持他。”
“都怪我,当年为什么会认为让梅尔陪着凌硕,他就能快乐一点。要是没有那杯茶,他就不会订婚了。”何言语气满是自责。
章耀阳沉默,一杯接一杯的喝手里的茶。
章氏集团美国总部的大厦对面是戒备深严,以奢华著称的的L大厦。它张扬地伫立在市中心的中央,是约翰逊的总部,这栋大厦的十三层是总裁室。冬天的阳光透过特制的玻璃斜照进气氛冷如南极的办公室,微冷的阳光也照不暖这里的冷凝。
三个衣着考究的男人,神色紧张,竟能在冬天的午后汗流如雨下,低着头,不敢看背对着他们,坐着宽大皮椅后的男人。
他们知道他的习惯,却连背影都不敢直面,足以可见那人有多可怕了。
“你是说,章凌硕、他的助理、未婚妻都先后去了中国的某一个小镇?”冷冷的男性嗓音地宽敞的办公室回荡,说话的人缓缓转动坐椅。
那是一张让人第一眼就联想到邪恶感觉的中年男人,他是典型的美国人长相,深刻如刀斧雕刻的五官,金黄色的头发,白晳的皮肤,脸上微微发红。
他的邪恶,主要来自于他的眼,冰蓝色的眸子,很容易让人迷惑,高挺微勾的鼻,以及唇角上邪魅的笑容。
他的狠辣手段在业界流传了十数年,不管对竞争对手,还是对自家的属下都以狠辣著称。若是他觉得这个人没有利用的价值便毫不留情地踹开,但为何依然有这么多人为他效力,愿意为他所用?
因为金钱,他不吝啬金钱,他能用比行业高数倍的工资聘请他想要招募的员工。所以总会有人为了高薪选择为他工作。
“是的。”中间的男人低低应了一声,冷汗直流,渗入眼睛,却不敢抬手擦拭。
“他们分别在什么时间去中国?”约翰逊声音比刚才更轻了,伸手自在地在宽大的办公桌的床沿轻轻敲击着,一般出现这个行为的时候都说明他处在极度愤怒之中。
这个认知让办公桌前的三个男人更为紧张,脊背更加紧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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