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爸只记得这些。怕有一天会忘掉,所以病好之后就开始不断地画,想记住你的模样。”莫实平也缓步走到画前,一起看着画里的小胖娃娃,目光满是怀念。
“爸,爸……”莫回不知道要说些什么,只能叫着那个在心底泛开了无数幸福的字眼。
“慧儿,爸爸忘记了中间二十几年的时光,忘记了你当时为什么会离开!一定是爸爸伤害了你,是不是?”莫实平眼里闪过痛苦的光芒,又重问她这样的问题。
“没有。是我心太野了,想到外面去闯一闯。所以就抛下你一个人出去了。”莫回撒着谎。
她现在只有一个感觉:感谢老天爷让她的父亲失忆了,失去有关痛苦的记忆,只留下温暖的。
三岁前的时光,她记不清太多的片段,但记得有那么一双大手总是那么柔软,温暖,还有父亲的笑容那么的宠溺。她相信她的父亲当年是有多么的宠爱她,把她当成手心里的宝。现在她也相信,他依然像以前那样爱他。
她在回来的途中,有一刻脑海里闪过一个念头,就是问他有关他和她亲生母亲的故事。而他除了有她三岁前的记忆之外,关于她的母亲他早已忘记。
只记得她,只记得她啊!
莫回释然地想着,她的父亲当年是恨极了母亲的离开,才性情大变,连曾经万般宠溺的孩子也视之无物。这不是爱是什么?如今,时隔二十多年,他们都各自过上一段幽静的生活,她又何必执着的要知道他们之间的那段故事。就算知道了,也不过是在父亲的心上再留一条伤疤罢了,于事并无益处也无法改变生命的过程和形态。
而二妈这些年的付出,比谁都多。她才是撑起整个莫家的灵魂人物,两个随性的大小男人,没有一个温和宽容的女性在身后作为支撑怕早已撑不下去了。
她叫二妈一声妈,叫得刚刚好,甚至有些迟了。
“爸爸,你当年怎么想起要学画画?”莫回与莫实平闲聊着,心里想像着平常家父女的相处。
“我也忘了。你妈说,我两年前病好之后,就跟她说要画画。还说家里的哪一个箱子里有颜料。她就马上去找,发现还真在那口箱子里,还吓了好大一跳,以为我中了邪。急忙找七乡八镇的道士神婆到家里来看病。看来看去也没什么改善,中间的一大段记忆消失了,外加左腿不灵变。”莫实平叹了口气,似乎也不太拘泥于这件事情上。
“妈真好。”莫回漫应,手忍不住碰了眼前的画,碰到画中胖娃娃可爱的小脸。
“是啊。她是我的左右手,没有她,我寸步难行。”莫实平由衷地说着。
“爸爸,你不是想知道从前吗?现在我告诉你,你之前是一个非常称职的父亲,爱我如宝,我记得有一次我睡在小摇床上,想爬到地上,找玩具玩。不小心滚落到地上,额头还撞得通红。你一看心疼得不得了,第二天就拿着家里的棉被让村里的大婶把它改成两块小被褥,放在我小摇床的左右两侧,让我免于以后的碰伤。你不会骂我,不会指责我,你只会用实行的行动来爱我,宠我!”莫回说着,眼眶又发红起来。
“我记不清了。当时你妈让我布置你的房间,我的脑海里突然就浮现起那样的画面。”莫实平的语气里还有些遗憾。
“我很感激你,爸爸。谢谢你,谢谢你在所有记忆都失去的时候,还记得我。”莫回挽起莫实平驻着拐杖的手臂。
“慧儿,这些年你过得好不好?”莫实平问,用空着的手抚摸着黑亮的发丝。
“我过得很好。这些年我一直在一个叫竹溪镇的地方生活,我有一个小店面,和一个好朋友一起看,我们的生意还不错。还有一个非常爱我的男人,他长得很帅,对他爱的人很好,他不爱的人他也微笑以对。他的脾气只对最爱的人展现,有时候无赖得像个孩子,需要我哄他很久,他才不闹……”莫回想起章凌硕时,语气多了份甜蜜,笑容里也带了小女人羞涩的笑意。
“男人都这样,永远像个长不大的孩子。”莫实平点头加以评定,眉头却拧得死紧,似乎对未来女婿这么折磨自己的女儿十分不爽。
“是啊。他确实是那样的。白天可以掌管一家大公司,一回家就变了个人。”
“什么时候带他回家让爸爸看看?”莫实平问。
莫回想了想后回答:“应该很快了,他有点事情要处理!”
“是不是莫悔那个混帐小子去找你的时候惹了什么麻烦?让他不得不在后面善后?”莫实平换了副恶狠狠的口气,似乎想把莫悔给毒打一顿。
而在书房门口站立的莫悔与莫家二妈互看了一眼,莫悔作了个无奈的表情,眼睛里十分鄙夷父亲的厚此薄彼。
“没有。莫悔什么也没做。他说你想我了,让我回家一趟。”莫回笑笑回答。
“你少替那混小子开脱,他几斤几两,我清楚得很。”语毕,口气又变回原来的随和儒雅,“昨天看到爸爸连你都认不出,你伤心了吧?”
“你生病了,不要紧。”莫回随后加了一句,“如果下次还认不出,我可是会生气的。”
“爸爸不会再忘了你。”莫实平承诺。
莫回抱住莫实平,开口道:“爸爸,以后不用再画这些画了。我就在你身边,你忘了以前的事也不要紧,只要我们都健健康康的,就能创造更多美好的回忆的。”
“好。不画了。”
书房门外的两人,看着里面的一对父女安静了,也轻轻退出书房下楼。
“妈,我终于明白,姐为什么会得到章爷爷的青睐了。因为她的心太干净,只要别人肯对她好,她就一定会十二分的回馈给对她好的人。”莫悔说。
“你明白就好。赶紧下去吃饭,别饿坏了胃。”
“遵命!”莫悔调皮地敬了个童子军军礼,便拖着拖鞋缓缓下楼。
清晨的浓雾一散去,章凌硕便提着行李箱下楼,吴洋闻声抬头看向他,脸上并无惊讶之色,开口疲乏:“要走了?”
“嗯,这幅画送给你。”章凌硕放下箱子,从箱子里拿出竹席画递给吴洋。
“这就是你所谓的补偿?”吴洋挑眉,并不接。
“起初是想补偿来着。”
“现在不是?”吴洋不太相信。
“这是我以你未婚夫的身份送你的第一件也是最后一件礼物。我很抱歉,没有做过一件人为夫该做的事情。现在把我爷爷、我和莫回最看重的画送给你,以朋友的身份。”章凌硕神色郑重。
“这话一点也无法感动我。不过……”吴洋轻笑起来,“我收下了。”
章凌硕也跟着笑道,“谢谢你。”
“嗯哼!”吴洋哼了一声。
现在她才发现,她其实是章凌硕的另一个面,是章凌硕对外人所隐藏的张扬部分,而章凌硕也是她的另一面,是她的温和、随意。所以,他们当时才可以轻易地接受彼此对对方心里的入侵。
“你确定不跟我一起离开这里吗?”章凌硕问。
“暂时没这个必要,我好不容易脱离了梅尔集团总裁恼人的头衔,想放松一下。”吴洋解释着,一派轻松模样。
“那我走了,你一个人小心点。”章凌硕提起行李,推开院门。
“章凌硕!”吴洋看见章凌硕走出院门,眼底升起薄雾,“可不可以亲我一下,在你清醒的时候?”
章凌硕低垂俊目,放下手里的东西,缓声道,“作为莫回的爱人,我不该跟她之外的女人太亲密。但是,我能给你一个拥抱。”
语毕,他张开双臂,笑看着又哭又笑的吴洋。一身深色的英式大衣,将他衬得特别英挺,眉目间还是一片儒雅的清贵之色,他静静地等着,一派的温润绝伦。
吴洋想,莫回是比她强上太多,她能让一个行为拘谨,做事理智过人的男人,变得如此无拘束与感性。这个男人此时此刻,笑容里没有为难,眼底还有柔软的鼓励。她永远也无法做到这一点。
吴洋灿笑着,踩着高跟鞋奔进男人敞开的怀抱,双手抱住他的腰身,“我这辈子做的最坏的决定就是放开你。”
“不会,你的幸福也会来临的。”
“你和她结婚的时候别告诉我,我怕我会把你抢回来的。”吴洋闷声道,小心地汲取她心爱的男人最后一点温暖。
“好,不告诉!”章凌硕像吴予灿那样轻拍吴洋的头。
“现在你可以走了。”
“嗯。”
章凌硕走了,真正从吴洋的生命线里退出,在吴洋心里留下深刻的印迹之后。他不是个热情的人,所以他无法说出可以做朋友或兄妹的话。他冷淡,他除了自己看重的人外,别的他只能做到以礼相待,再容不下其他。
美国,章宅。
伴随着尖锐的刹车声,一个衣衫微微凌乱的男人下车,他没在前院做任何的停留,快步走进屋子。
松软的浅色地毯吸去了他的足音,明亮空间感十足的大厅依旧是他半年前离开的模样,没有一点改变,大厅的正中央是复古的精致吊灯,被擦拭得纤尘不染,静静地倒挂在上面。落地窗边亮色的窗帘,因窗未关紧被风吹拂,漾出细碎的小波浪。
章凌硕觉得自己从未留意过这个家,现在他才发现原来大厅的茶几上是有几枝秀丽精神的茶花,花瓶是爷爷生前最爱的古朴瓶子。这个家是完全仿照原来的家摆设的,连尺寸都是。他却从来没有仔细感受过家的氛围。
他拾阶而上,走到书房门口敲了三下,收手等待里面人的响应。一分钟过去,没有任何动静。又敲了三下,依然如此。
抬起腕表,是美国时间下午三点。这个时间他的母亲该在客厅品茶,父亲该在书房,这是这个家一直保持的习惯。疑惑间,身后响起佣人惊讶的声音。
“少爷,你回来了!”
“老爷和夫人在哪里?”
“在后院的荷花居品茶。”
章凌硕穿过大厅,打开通往后院的侧门,远远便看见自己的父母在偌大的荷花池旁的小屋里悠然喝茶,一向严肃的章耀阳,依然严肃,沉默地接过何言递的茶,轻嗅,慢饮。
这里与其说是屋子,倒不如说是亭,四周都有木雕镂空的木栏干,比亭子稍稍密实了些。
何言转头拨弄壶里的茶,看见章凌硕的身影。
“凌硕,你终于回来了!”喜悦之情溢于言表,忙起身在荷花亭外迎他,看到他凌乱的衣着,有点吃惊,“怎么弄得这么狼狈?”
“赶得太着急了。”章凌硕不甚在意,与母亲一起走回荷花亭,“您的身体好点了吗?”
“好多了,就是特别想你。”何言弯身拿了一个干净的玻璃杯,倒了杯温水给他。她的儿子自两年前便不喝茶,而原因她知道。
“我很好。”章凌硕接过温热的白开水,喝了两口。
“我知道,你从小就不让我们有任何担心。”何言笑笑。
“你这次回来要待多久?”一直沉默的章耀阳开口,从章凌硕一进屋,他就感觉到他的变化,眼神比以前温暖,连语气也是,甚至还会伸手半扶着何言。
章凌硕沉吟片刻,“可能这几天就离开。”
“这么快,你已经离开了半年了?”何言惊呼,看到章耀阳的眼神后沉默。
“对不起,妈妈。这次我们来不及叙旧。我有很重要的事情想听听你和爸的看法?”章凌硕把杯水放回原处,神色慎重。
“你的事从来就是你做主的。”何言笑道,给章凌硕一个明显的暗示。
“如果我不同意,你是不是就不做?!”章耀阳冷声问。
“会,但在做之前会告知你们。”
章耀阳不语,握茶杯的手却一紧,显然料到章凌硕要说的事情,神色冷淡地开口,“如果是有关那个女人的,我想你还是沉默为好!”
章凌硕不以为意,看了一眼倾听章耀阳和何言,温声道:“在竹溪镇我遇上莫回了。”
“她,还好吗?”何言吃惊,沉默了很久,忐忑不安地问。
这两年莫回不在身边的日子,让她渐渐明白以前的过分,她是个极疼爱自己孩子的母亲,她的目光随着自己的孩子而转动,章凌硕厌恶的人,她也本能的厌恶,总不问为什么。她以前在见到莫回之前,已经听了章凌硕抱怨了无数次有关莫回的事情,她以为她的孩子不喜欢这个又傻又笨的胖女孩儿,索性就帮他恶整起莫回。
现在想来,她先入为主的观念太深重了。对莫回,她真的觉得好抱歉。
“她很好。她心里的伤,身体上的伤都在慢慢的康复中。我想,用不了多久,她会像以前一样健康的。”章凌硕牵起一抹笑。
“那就好,那就好。妈妈的道歉对莫回是说不出口的,有机会你帮我跟她说说吧。”何言拨弄着手里的茶杯。
“她不会放在心上的,我伤她伤得这么严重,她也原谅了。爸妈,我想娶她。”章凌硕看着自家父母坚定地说,其实他可以直接去莫回的小村落,把莫回接回来,但是如果他的父母仍然像多年前不喜欢莫回,莫回的心里肯定会不好受。他不能总让她为难。
“你知道你说的什么话吗?简直是胡闹!”章耀阳紧皱浓眉,大声呵斥。
“老爷……”何言看着自己的丈夫。
“我想娶她!”章凌硕坚持。
“给我个理由!”
“我爱她,她也爱我!”章凌硕言简意赅。
“爱?什么是爱?你认为的爱是你心里觉得有愧于她,给你造成的假象。那不是爱,你知道吗?看来我真是低估了她,以为她憨傻脑子笨,没想到她的手段这么高明,消失了两年竟然在竹溪镇这个落后的小镇等你自投落网。哼!”章耀阳冷哼一声。
“如果她等着我自投落网,我心里倒是好受一点,但她没有。是我自己往她的方向冲,逼着她重新接受我,还差点再害死她一次。”章凌硕深吸口气,“你们知道她现在的样子吗?从一个圆圆胖胖、眼神空白的女人,硬生生地被我塞进了一堆她根本不想要的情绪,让她无法进入人群,她的人生被我拉离了正常的轨道。就是那样,她还为爷爷守着那幅爷爷生前提过的竹席画。如果没有那幅画,她早就自寻短见了。”
“她……”何言捂住唇,不可置信。
“你爷爷待她如亲孙女,她那样做也理所当然。我不需要为她做了一件本该做的事对她感恩戴德。而你,也无需为你当年做的事情感到内疚,那件事我们和她早已货银两清了。”章耀阳冰冷地陈述,不过是个贪财城府深的女人,根本不值得一提。
“耀阳,你别这么说,莫回毕竟也是我的救命恩人。”何言安抚丈夫,为莫回说话。
“爸,你错了。你只是个商人,拿所得和所失去的标准去衡量世界。可是感情,是不可衡量的,得失都不重要。我爱她,这就是我的标准!”
“我的眼里,得失就是衡量一切的标准。你母亲的病的确是因为她的肾帮的忙,但如果不是她,我们仍然能找到别的肾源,花同样的钱,得到同样的结果。我不认为我们对她有任何亏欠!她的人生因她两年前的举动发生任何改变,都是她自己做出的决定,她就应该承担那样的后果,不成为我对她心软的理由,更何况,她的存在本身就是个错误。我不允许这个错误再错下去!你爱她?也许是。但我不认为她爱你!如果她对你的爱是在你母亲重病时,威胁你跟她结婚,然后才肯为你母亲换肾。那她的爱可真是让人刮目相看!不过就是一种蒙骗傻子的感觉而已,时间一久什么都是空的。章凌硕,把你的心软收起来,章氏集团不需要心软的总裁!” 章耀阳说完,愤然起身离开。
一时间,荷花居内安静无比。章凌硕低头,拧眉。
“凌硕,妈妈很抱歉。你爸他不是故意的,他只是没法勉强自己喜欢一个曾经威胁到他家庭和乐的人。”何言无力地拍了拍章凌硕的肩,归根究底,还是她的病引起的。
“我知道,当年莫回并不会从别人的角度看问题,她让我娶她,不是威胁。她没有那么复杂的心思,她只是单纯地想嫁给我。”章凌硕为莫回解释。
“妈知道,即使你不答应娶她,她也还是会救我的。因为她爱你,她会为你和你爱的人做任何的事。”何言笑笑。
“是啊。她就是这样的人。”
“凌硕,有了爱的决心就一定要坚持下去。别辜负了你爱的人!”何言突然说,心里一片唏嘘。
“妈,这一生你拥有过爱情吗?”章凌硕问。
何言浑身一震,眼泪自眼眶滑下。爱情?她的一生除了可笑的商业联姻之外,什么都不是。
“对不起,妈妈不够幸运。”许久过后,何言回答。她的儿子,开始心软到体会到她的心情了吗?不是一味地把工作放在第一,只把家当成宾馆的工作狂了。不论那个女人是不是莫回,能把她儿子变成现在的模样的人,她都满怀感激。
“妈,你很勇敢。几乎跟莫回一样勇敢。你爱爸,不是吗?”章凌硕拥住自己的母亲。
“……”何言的泪落得更凶。不管什么年纪的女人,在一个男人身边陪伴久了,总是容易萌生爱情。那个男人的身体、他的配偶、他的所有光阴都属于她,惟独他的爱情,不属于她,也不属于世上任何一个女人,因为他除了利益,根本不认识爱。
她一直以为她的儿子像他,没想到却是像她的。不爱则已,一爱痴狂。
“凌硕,不管你爸爸他如何反对,妈妈会接受莫回。妈妈欠了她很多,当时妈妈做得不够好。现在老天又给了妈妈一个机会,妈妈一定不会错过弥补的机会的。带她回来吧!”何言说着。
“我会让爸同意的。”章凌硕笑着,“我是他儿子,青出于蓝而胜于蓝,这辈子他只能栽在我手里,我也只能栽在他的手上!”
“别让他太难过。”
“我知道。以前我不明白爱,甚至连你也忽略了,在你生病的时候,我才知道失去了什么。妈,你知道我多感谢您还活着吗?活着,就能弥补以前的遗憾,让我能略尽为人子的责任。”
“妈知道。”何言突然觉得她对自己的儿子也没好到哪儿去,“妈妈很抱歉,当时让你喝了那杯茶,让你不得不和梅尔绑在一起。梅尔是个好女孩,即使任性但她爱你,家世优越,又很优秀,是难得的人选。我自私地认为那是最能配得上我这个优秀儿子的人。却不知道,差点毁了你的婚姻,让你跟你爸有一个不幸的婚姻。”何言觉得内疚,嗜茶爱茶的章凌硕自那一夜之后,就再也没碰过茶,可见他有多厌恶那个意外。
“你也是为了我好。在那时梅尔确实是最好的人选。”章凌硕准备起身。
何言拉住他的手,“妈去帮你去说。你去洗个澡,好好休息。”
“妈……”他的事情,他自己可以解决。
“傻孩子,做你的妈妈太轻松了,这么年来妈妈从来没有为你做过什么事情。你的婚姻大事,就让妈妈来吧。这件事妈比你更合适,省得你们父子二人为这事吵起来,以后莫回要进章家的门也没好日子过。我跟你爸这么多年的夫妻,他就算不爱我,也会让着我的。”何言笑笑,开始动手收拾茶具。
章凌硕想想,也不无道理,端过何言收拾好的茶具,跟着她一起进屋。
“茶具交给我,你上去洗洗。等下一起吃晚饭。”一进门,何言接过章凌硕手中的茶具,往二楼的书房走去,上了旋转楼梯,她听到身后的章凌硕的声音。
“妈,别勉强。我的事情我自己能解决。”
“妈知道。你的事情确实还有很多,我们家的事情交给妈,吴家的需要你亲自去。”何言笑答,为了她的儿子,一点不勉强。
章凌硕点点头,看着何言离开。
何言端着茶具在书房门前停下,他们家还真分得清清楚楚,有两个书房,这父子俩一人一间,还都同样从不让人进去。
何言来到章耀阳的书房前敲了敲门,敲到第三声,里面响起一阵疲惫的声音。
“进来吧。”
她推门进去,这书房她第一次进来,跟普通的书房一样,奇异的是有一面墙陈设的竟然都是茶叶。这个本不爱茶的男人,在她看不见的地方收集了数百种茶叶。
何言心里微讶,她不明白这个男人,从未明白过。
“老爷,再品一杯如何?”何言脸上的皱纹染上的放松的痕迹。
“如果只是单纯的品茶,没问题。但是如果你认为我会改变主意,答应那个女人进章家的门,我劝你趁早打消这个念头!”章耀阳的面容满是严厉,脸上的法令纹更加明显,锐利的眼神即便面对生活了三十多年的妻子仍然不减其清冷。
这父子俩还真像。
“老爷反对的理由是什么?感情不像生意,能退能守,能计较得失。”何言坐到靠窗的位置,看到小茶几上未完成的插花,便走过去,修修剪剪,插成一个雅致温婉的花样。
“她配不上我的儿子,我的儿子的未来不需要这样无用的女人!他需要的是一个可以跟他在一起商场上的人。”章耀阳回答,眼睛停留在手上的书,却也忍不住去看妻子插花的身姿,婉约典雅。
何言露出悲凉的笑容,声音平缓地开口,“在你的眼里我也是无用的吧?”
“你什么意思?”章耀阳冷瞪着妻子。
“当年你不是看重了何家在商场上的地位,才提出联姻的吗?可我们才刚结婚,我的家族就走下坡路,没有为章氏集团提供任何的帮助,反而还添了数不清的麻烦。你这些年对我冷淡,就是心里觉得我没有任何用处,只会给你添麻烦?”何言幽幽开口。
章耀阳看了何言一眼,眸子依然锐利,心里快速消化她话里的意思,“我从未这么说过。”
“可你一直是这么表现。我没有给你爱的章氏集团带来一点利益,所以你对我冷淡,对我的儿子冷淡!”何言情绪起伏极大,有了头晕欲呕的症状。
“你又不舒服?”章耀阳察觉到何言的异样,放缓了语气,“你先休息,这事等你冷静了,我们再谈。”
“我不要!”何言拒绝,“我好不容易才鼓起勇气来跟你谈,你总是那么冷淡,冷得没人知道你心里想些什么。”
“你到底想说什么?”章耀阳表情带点无奈地看着有点语无伦次的何言,嘴角挂了点轻微的笑容。他这妻子结婚三十多年,一向温柔典雅,人淡如茶,今天突然换了个风格,带了点孩子气。
五十多岁的人就该有五十多岁的样子,现在这模样让别人看了还了得?
不过他冷脸摆习惯了,即使内心讶异,脸上依然八风吹不动。
何言并不知道她丈夫在想什么,浑身颤抖着,她从没对章耀阳说过这么多话,但已经鼓起的勇气,现在不说以后她可能再也说不出来了,遂继续道:“老爷,你以前给凌硕安排的繁重课业,让他十八岁就管理章氏集团,让他失去了同龄人该有的乐趣,我都没有意见。那是因为我知道章氏集团最终会落到他的手上,他迟早会面临这些难题。你一直按照你的方式培养他,没想到他的性子越来越像我,懂得了爱情,知道要守护另一个女人。这辈子,我们之间没有爱情,为什么不让他拥有?他和莫回从小就认识,彼此付出这么多,还不足以让你成全吗?”
她一直是自卑的,自卑自己的家世,自卑自己的儿子,她自从嫁进章家之后就一直活在自卑的阴影里。
“你说完了?爱情是什么,不过就给自己的不负责找个光明正大的借口而已。梅尔不爱凌硕吗?你为什么不成全?”章耀阳不苟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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