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尔修拍着脑袋,神色沮丧,瞪视火堆,道:“我便是便是想不起来,对了,对了,我这人有些痴病,有时一觉醒来,便分不清自己身在何处,又是何人,我似乎不属于此地,而当身处极为遥远之处。”
阿道幽幽叹道:“独在异乡为异客,每逢佳节倍思亲。你本来自中原,却陷于此地,举目无亲,孤独无故,岂能不生悲凉?”
浮尔修摇头道:“不,不,并非单单是地方不同,我那些亲朋好友,或许他们都不在这世上,而在另一方世界。”
阿道大感同情,神色忧伤,心想:“原来他丧尽家人,身世可怜无比。”鼓足勇气,伸出小手,握住浮尔修手掌,浮尔修朝她感激一视,表情缓和。
阿道说:“大哥大哥可否告知亲友缘何而死?以后我可陪大哥一起去祭拜他们。”她说出这“陪”字,心神激荡,其实已隐隐透露以身相许之意,只要浮尔修点头答应,她便欢喜不尽。
浮尔修苦笑道:“他们可没死了,只是不在这儿”说到此处,突然间思绪紊乱,脑袋发胀,隐约想起些什么,但话到舌尖,却难以言明。
阿道也大惑不解,问道:“那大哥先前所言,倒让人听不明白了。”
浮尔修道:“我只依稀记得我向阿秀阿秀道别,后来门主她施展血肉纵控念,送我来此,追杀那逃跑的元凶叛徒”
阿道瞪大美目,颤声道:“阿秀?阿秀是谁?”
浮尔修随口道:“她是我娘子,不,不,奇怪,奇怪,我何时娶亲了?门主呢?她又是谁?那元凶叛徒又是谁?”
阿道耳中“轰”地一声,仿佛天塌下来一般,她道:“娘子?那阿秀是你娘子?”语调中已有哭音。
浮尔修丝毫不觉异样,满脸发愁,道:“是啊,是娘子来着。只是只是她已不在这儿了,我该去哪儿?我到底是谁?”他语气渐渐急促,抱紧脑袋,痛苦不堪。
阿道心中急思:“他亲友去世,受创过重,以至于神智紊乱,他正需人帮他分担。”想到此处,缓缓搂住浮尔修肩膀,柔声道:“大哥,你莫要想啦,是我不好,扰得你这般苦恼,我唱首曲子,你睡上一会儿吧。”
浮尔修“嗯”了一声,眼神空洞,眼皮沉重,慢慢闭上,阿道轻启朱唇,优美悦耳的歌声流淌出来,宛如清泉,宛如莺雀,由耳入心,令人忘却烦恼。
她唱道:“沙儿沙儿,随风走,鱼儿鱼儿,水中游。小小的娃娃,天上的星。黑黑的夜空,孤客远行。人在湖中生,沙遇水成土,树木成荫,绿草长出,睡吧,睡吧,醒来之时,自由自在,再无牵挂。”
这是她小时候母亲常唱的一首歌,只是她极少听到,每次她母亲唱曲,她都紧握机会,牢牢记住。
她母亲与父亲本是兄妹,在沙鱼龙国身份至高无上,但到临近四十岁时,功力便会转度给她与阿熏,父母则内力大减,成了凡人,隐居起来,不再过问世事。她母亲待阿道极为严格,要她遍览群书,精研武学,明辨是非,深谙政事,故而鲜有温柔体贴的时候,却不曾想在阿道幼小的心中,却因这曲子,早早生出坚决的念头。
她想要成为曲中随风飘远的沙,在水中畅游的鱼,而不愿禁锢自己,担负荒谬的重担,嫁给品行不端的兄长,哪怕神子神女之位就此断绝,她也在所不惜。
浮尔修身子一歪,仰躺在地,甜甜睡去,阿道凝眸看他,想要亲吻,却又不敢。
盘蜒忽然道:“我先前替浮尔修疗伤之时,察觉他乃是童男之身,身负纯阳内力。”
阿道又好气,又好笑,淡淡说:“是,前辈只想着这档子事么?”
盘蜒摇头道:“他并未娶妻,也不曾碰过女子。他所说的话,做不得数。你若真喜欢他,大可无所顾忌。”
阿道登时眼冒金星,心脏狂跳,朝浮尔修一看,所幸他并未醒来。
她道:“前辈言下之意,浮尔修大哥在说谎么?”
盘蜒道:“他并非说谎,只是他眼下所经历的一切,于他而言,不过是一场梦境罢了。”
阿道更闹不明白,问道:“他在做梦?那我是他梦中人物么?”
盘蜒想起尸海阎王,双眸如毒蛇,在暗中发着澄澄光芒,他裂开嘴,神色颇有些狰狞,眼中似闪烁着火焰,他终于笑道:“他不过是一胡思乱想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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