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香怯生生走近几步,道:“你你叫甚么名儿?”
盘蜒也不隐瞒,起身拱手,神态有礼,说道:“太乙。”
红香面泛红晕,道:“太乙,太乙,这名字好生玄妙。”
明神微笑道:“太乙仙家,多谢你救小女子一命。”
红香也要道谢,明神捂住她嘴巴,又道:“妹妹,你不用谢他,他救你是理所应当,天经地义的。老婆出事,老公岂能置之不理?”
红香又羞又喜,露出小嘴,道:“姐姐既然感激仙家,为何不以身相许?我姐妹二人共同服侍仙家,才最合道理。”
明神摆手道:“我是老婆子啦,早年荒唐放荡,太乙大仙哪里看得上我?”说罢斜眼偷瞧,语气却反甚是期盼。
盘蜒道:“那苍鹰怎么办?”
红香忙道:“苍鹰他他与我再无关联,从今往后,我只由衷念着你你一人。”
盘蜒目光流动,全无情绪,眼珠仿佛两颗漆黑窟窿,通往神秘莫测的海洋,他道:“我化为吴奇之时,你为何瞧不上我?眼下我露出真容,样貌还过得去,本事也不小,于是你便将那深仇大恨、刻骨爱意忘得干净了,是么?”
红香大吃一惊,颤声道:“我已决意嫁给你,亲口许你,可你你不要我。”
盘蜒道:“你想嫁我之后,探听我心中秘密,随后再将我杀了。如此一举三得,了却心愿,对么?”
红香、明神面无人色,齐声道:“仙家,天大的误会!”
盘蜒道:“你只是观其表面,肤浅愚昧,心意反复,庸俗无聊之人,自诩仙家,以为高人一等,实则与市井愚妇又有何异同?若我是吴奇之时,你由衷爱我,我必善待于你。可事到如今,你再来悔改,在我眼中,连猫狗鹦鹉都不如!”
红香闻言,心神巨震,登时泪水簌簌流落。明神怒道:“是,咱们是凡人!是嫌丑爱美、目光短浅之辈!可你存心欺瞒,又何尝看得起咱们了?我受够你们这些高高在上、愚弄凡间的神仙啦!你早就不是人,为何还留在咱们之中,戏耍我等心思?”
盘蜒心想:“寻雪问道,前路自明。我留在此间,只盼从小默雪、道儿身上,看出我前方的道路。”
他袖袍翻卷,两人登时晕了过去,身上铁甲溃散,落地消失。盘蜒在二人额头上一点,施展幻灵法术,令两人忘了那神兽与自己,本来此举凶险极大,稍有不慎,她们脑内损毁,一生伤残难愈。可那记忆不过短短一个时辰,对盘蜒而言,消去倒也不难。
他怀抱二人,深深呼吸,感到世间灵气浓厚,诡异仙奇,与来世相比,又相近不少。
这神兽战戟与朱雀神枪一般,抑制这世道,疏远聚魂山。盘蜒击毁神山,杀死神兽化身,令此间更为奇异,也愈发危险。
再过不久,这儿也会有魔猎,也会有黑蛇么?
抑天山倒塌时,盘蜒已有过这念头,可眼下他才深信不疑,知道他先前作为,将这世道渐渐推入魔海深渊。
这才是公平。
为何此间世道,可以远离聚魂山的孤魂野鬼、万魔众妖?而万鬼万仙之世却饱受苦难,阎王乱世,永无休止?
这儿有货真价实的山海门,若无天大祸事,要山海门人又有何用?
我替你们找些活计,让你们忙活一些,不再无聊,也令那边好过一些。
盘蜒拾起那神虎战戟,稍一运功,那战戟立时无影无踪,似逃离盘蜒一般。但这已无关紧要,盘蜒早已征服此物,形体在哪儿,都是一样。
走了不远,他见逐阳教四人兀自未醒,但也懒得理会,他须早些返回光明顶,去追逐那渺茫的希望。
他变回吴奇的独臂模样,找一辆牛车,将明神、红香放在后头,稳稳驾车,绕过盘山道路,冒雪而行。约莫半天之后,两人相继醒来,看清状况,一齐虚弱问道:“吴奇?”
盘蜒点头道:“两位可还有不适么?”
红香抱住脑袋,道:“我记得你已死在那山崩之时,怎地怎地还活着?”
盘蜒道:“在下逃得不慢,碰巧未被火烧着,也未身中石块,逃过一劫。”
明神道:“后来呢?后来怎样了?”
盘蜒道:“我逃了出来,见你二人昏迷在地,其余四人也倒地不起,我顾不得他们,先救你二人回山。”
红香“啊”地一声,见自己与明神衣衫完好,这才长吁一口气,道:“你你一路上可还规矩?”
盘蜒冷笑道:“在下岂是不分轻重,自找麻烦的急色之辈?”
红香见错怪了他,微觉歉然,茫然抬眼,看着这吴奇背影,忽然心中一动,身子一跃,跳上牛背,靠在盘蜒身上。盘蜒皱眉道:“你这是做甚么?”
红香自也不知为何,但总觉得心底敬仰此人,半点也不觉他苍老,先前杀意恨意、鄙夷懊悔之情也荡然无存。她柔弱无骨,身子一转,又到了盘蜒身前,如此一来,成了躺在盘蜒怀里的模样。
明神并不阻拦,反而嘻嘻一笑,童心忽起,跳在盘蜒肩上,嚷道:“驾!驾!快些赶路!”
盘蜒怒道:“两个婆娘,捣什么乱?闹什么鬼?当心我分神摔下山去,要你俩一起陪葬!”
红香道:“陪葬便陪葬吧,你我有缘,同时而死,我反而甚是欢喜。”
明神道:“你俩想逍遥快活的离去,留下我孤零零一人,那是痴心妄想。若想要结伴去见阎王,我自然紧紧跟着。”
盘蜒心下疑惑,稍一思索,便已明白过来:他能消去两人记忆,却消不去两人的情。在那短短瞬间,两人已将感激之情、爱慕之意,深深铭刻心底,纵然盘蜒本领再大,也无法毫无形迹的消除,即便她们死去,这感情也会随她们灵魂转世。
人心中的爱恨,哪能轻易抹去?除非如我与天珑一样,经历重重磨难,才能心如止水。
↑返回顶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