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寒身边有许多寂静的同行者,尽数被割去五官,残缺不全的活着。
血寒与他们一样。
她穿着他们的袍子,学他们的模样,一言不发,迈着呆板的、麻木的步伐,走在曲折山路上,深入遥远的黑幕。
他们不加辨认,无人疑心,似乎只要一人能挖去眼耳口鼻,就是同胞,无需猜疑。
先是,黑蛇教突袭涉末城众人,血寒忽然生出个念头来,她尝一人鲜血,探那人心智,在纷纷思绪间,她见到了一个老僧。
那老僧显得枯瘦、虚弱、隐晦、空洞,却又极端危险。
血寒心中的怒火与恐惧由此激发,直蹿入脑,她所练的法术,令她辨认出此人脸型,他正是自己年幼之时,毁灭血寒村庄,残杀那些女子的仇敌首领。
血寒毅然追踪过去。
她不想让太乙相助,宁愿独自了结此仇,她不愿在他面前显露软弱,显露真实的情绪。
太乙有了妻子,无论他对道儿情感如何,但他言行之间,总对妻子甚是和善体贴,即使如此,道儿总不免猜疑血寒,她心中悄然憎恨自己,一步步靠近疯狂的深渊,聚集嫉恨的风暴。
血寒感到可笑极了。
她是山海门人,是超世真仙,太乙也是如此,为何要如俗人那般明争暗斗、勾心斗角?
太乙一时心软,想着回报道儿的爱,于是越陷越深,在道义与自我间挣扎,那与血寒有何关系?
血寒为何要与道儿相争?她与盘蜒间的交情,为何要道儿过问?她为何要听道儿乱嚼舌根,指桑骂槐,甚至在太乙面前流泪控诉?
血寒是平静的,是脱俗的,是无染的,是超然的,更是刚毅,是果决的。她岂会对另一人怀有爱意?
即便有,又如何值得去与庸俗之人相争?她还不至沦落到那般地步。
她跟随那线索,来到百籁城中一处寺庙,摆脱城中追兵,割去五官,穿上黑蛇教教袍,混入其中,从侧门出城,走向未明的远处,城外围城的黑蛇教徒放任他们离去。血寒留意到双方服饰略有差异,似乎并非一路。
此时,山路愈发狭隘,愈发凶险,他们走在云层中,外侧是千丈深谷。一群瞎子聋子,在深夜的山云中赶路,逾越不见底的渊峡,却走得比明眼人更稳更快,血寒一时忘却愁思,深感有趣。
山道终止,走上个小坡,山野间,前方是一个虚无缥缈的空洞。血寒认出那似是个脉象间的空门,不知是天门还是地门,更不知通往何处。
门旁站着一人,身背四个圆筒,圆筒中藏着黑蛇,这是黑蛇教的大祭司,但地位仍比不上那老僧。那大祭司默不作声,悄然传音,血寒听他说:“快些吧,这山门持续不久的。”
于是众人陆续走入山门,情景骤变,气温浮动,血寒出现在另一座山脚下,那山漆黑阴森,冥冥漠漠,更是巍峨入云,难见巅峰。
众人再度攀岩。
道路盘山,环绕百里,有几回,血寒望见月光照耀在山中几处大湖水上,湖光反射,令月光变得血红。
黑血潭。
这儿是万鬼当年的总堂本部,此刻却已被黑蛇教占据。
来到山间一处村落,见黑瓦白墙,宽院高门,一排排严整房屋,占据广大平地,这自是昔日万鬼所造。这样的村落,群山之间,数目极多,足以容纳数十万人。
忽听屋中传来孩童哭声,血寒一直低着头,此刻抬起,散发神识,察觉后方有教徒将一群孩童拉扯出来,跟随在队伍后方。
那大祭司问道:“是献给黑蛇,还是献给暴虐?”
后方那人道:“塞入虫卵,献给暴虐。”
血寒心中发颤,隐约听见山间羽翼震动,似有无数飞虫,藏于山中缝隙洞口内。
那大祭司愣了愣,说道:“暴虐被涉末城主击败,魂魄回归,此刻正在重生。”
血寒不由露出微笑,嘴唇的伤口发疼,但心底却更加自豪。
后方那人道:“需多久?”
大祭司道:“料想半天内即可复原如初。”
那人叹道:“为何不趁此时机,杀那阎王,放主人出来?”
大祭司道:“咱们不知他重生地在哪儿,如贸然行事,徒惹飞虫肆虐,得不偿失。主人与暴虐‘结盟’已久,自有打算,咱们暂且隐忍吧。”
血寒心想:“原来这暴虐与黑蛇教间嫌隙不小,那主人被暴虐胁迫,不得已相助暴虐。我只需放那主人出来,双方立即便会厮杀。”
说话间,来到一座木桥,众教徒跪倒在地,四肢攀爬而过,众孩童哭哭啼啼,依样照做,血寒硬起心肠:“我眼下救他们不得,即便救了,非使出真仙之法,才能护得他们周全。但送他们逃脱之后,便再无法找那老僧复仇。”心中权衡,好生矛盾。
过了木桥,见一神殿,那神殿闪着幽灵般的荧光,阴沉、诡异,宏伟、庞大,透着死亡的气息。
众教徒步入神殿中,里头密密麻麻的已站满了人,血寒觉得他们像是牢笼中沉寂的恶犬一般,随时将暴起食人。
孩童被引至前方,神殿大堂中宽广空荡,摆放一圈大虫卵。那仇人,那枯瘦的老僧站在虫卵间,听众孩童哭声,露出欣慰的笑容。
他道:“孩子们,孩子们,莫要哭泣,你们会练成厉害的神功,领悟残剑心诀。”
有孩子喊道:“我我不要被挖去眼睛!”
老僧道:“将五官喂给暴虐阎王的飞虫,这是练残剑心诀最快的法子,待你们长大一些,其中最杰出者,更可借此心法,操纵黑蛇,那对主人而言,你们便显得重要了,那样岂不光荣?”
那孩童问:“主人是谁?”
老僧道:“主人是极古老的神祗,是黑蛇的先知。”
孩童又问:“我我愿听主人的话,不想听阎王的话。”
↑返回顶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