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沉沉,一路风霜的昆羽扬在玉扶的马车中睡着了,玉扶才轻手轻脚地下来。
士兵们也多半靠着树干、或是倚着石头小憩,只有几个在远处站岗的身影,依然笔直挺立。
顾怀疆和顾述白仍坐在火堆旁,父子两沉默着,气氛前所未有地僵化。
顾酒歌和顾寒陌已经去休息了,顾述白也不知道自己在这里能做什么,他知道顾怀疆思考的时候不喜欢人打扰,他也知道父亲对君王的情谊。
一个忠心耿耿的臣子,明知君王被人刺杀却不能在身旁保护,他心里一定有许多的自责和懊悔。
玉扶默默上前,坐在顾怀疆另一边,一双儿女体贴地把顾怀疆围在中间,试图借此传递一些力量给他。
他只是看着跳动的火光,脑中回忆起曾几何时。
良久,他徐徐开口,“每年秋猎,都是为父率领顾家军守卫陛下的。陛下虽不精通武艺,射箭的准头却很高。他喜欢去山林里猎那些珍奇的野兽,要是能猎上一只熊瞎子,他能高兴三个月还时常提起。”
“那个时候,陛下还很年轻,为父手上也没有这么强悍的兵力。什么猜疑揣测,全都还没开始。”
玉扶听着他口中的描述,想象年轻时的陛下和大将军,一对君臣亲如手足,共同守护着东灵的江山,值得后世传为佳话。
美好的回忆之后,是他深深的自责。
“倘若陛下中毒那一次,我就把大皇子下毒的怀疑告诉陛下,或许这一次陛下就不会死。他是被医神诊治过的人,本可以像先太后一样高寿的……”
玉扶和顾述白几乎异口同声,“父亲(大将军),这不能怪你!”
两人对视一眼,玉扶道:“上一次大皇子对陛下下毒,是因为陛下要册立二皇子为太子之事被他洞悉,他才狗急跳墙。可这一次他根本没有杀害陛下的理由,一定是有人从中作梗,大将军怎么能把问题都归在自己身上?”
顾述白道:“何况以陛下的性情,当初父亲说了陛下会不会信还两说,就算信了,他也未必舍得处罚大皇子。何况我们手上没有证据,轻易举发大皇子只会造成朝中不安,父亲当时并没有做错。”
错的是大皇子急功近利的贪念,错的是那个引导大皇子重蹈覆辙的人。
顾述白忽然蹙起眉头,“父亲,你有没有发现一个问题,殷朔是何时与大皇子交好的?”
殷朔是二皇子的妹夫,按照姻亲关系,他应该偏向二皇子。
可他在事发后没有为二皇子说一句话,盘问昆羽扬的行为彻底暴露了他的怪异,不论二皇子是不是他下手陷害的,他偏向大皇子的态度无疑。
顾怀疆看他,“你是说,殷朔就是那个从中作梗、让大皇子重新萌起恶念的人?”
“是,一定是他!”
玉扶联想前事,瞬间确定了那个人就是殷朔,“有件事我没和你们说,殷朔和丹阳公主大婚当日在大瑞宫,殷朔他……向我表明了心迹。他说他想娶的人是我,我当时为了让他了断,说他要是敢在陛下面前悔婚我就愿意原谅他之前的作为。他竟答应了我,只是最后更改了主意,对陛下说了许多感恩的话。”
顾述白冷笑道:“他这般为权位迷了心窍的人,再爱慕你也不可能愿意为此得罪陛下。不过按照他的性情,也不可能在那个时候对陛下歌功颂德。看来他当时心中已有打算,所以勉强娶了丹阳公主稳固自己的地位,再谋后事。”
玉扶点点头,“我也是这样想的,再加上邀月说他利用殷小姐使美人计,意图破坏内阁建制,我就更加确定了。大将军,如果殷朔因为权力被内阁架空铤而走险,帮助大皇子谋逆,有可能吗?”
所有微不足道的小事连绵起来,串成清晰的线条。
顾怀疆沉沉地闭上眼,“不是可能,一定是他。”
三人再次沉默,明明他们知道谁是谋害陛下的凶手,却没有足够的证据可以证明。
顾述白看向远处山峦起伏,“我们日夜兼程,运气好的话两日后便可到帝都。不知道这几日内,帝都发生了怎样的风云变幻。仅凭季老大人一人之力,未必是他们的对手。”
玉扶回头朝马车中一望,“大哥哥,你说宁堂叔不会有事,是真的吗?”
“是真的。”
顾述白安慰道:“宁轩不像你想象的那么无能,他身为宗室子弟,自有他的能耐。他能保护夫人离开,在帝都保住自己的性命并不难。何况大皇子和殷朔不蠢,夫人已经逃走了,他们杀宁轩又有何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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