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上中天,此刻城中观灯的人陆陆续续都回家了,街面安静了许多。
丹阳公主坐在房中做针线,忽然想到什么,抬头问钿儿,“姬媱还没有回来吗?”
钿儿朝院外望了望,一片寂静,只有府里的花灯流光溢彩。
“想是还没有回来,否则总该有些动静。”
丹阳公主眉头微蹙,“怎么会这么晚还没回来,难道出了什么事?”
钿儿抿嘴偷笑,“她和顾侯府的人一起出门赏灯,说不准天色太晚就直接住在顾侯府了,从前也不是没住过。”
丹阳公主闻言起身,“不会的,她要是不回来住一定会派人回来知会一声。何况从前住在顾侯府是迫不得已,哪有清白女儿家随意住在别人府上的?姬媱不是这么没分寸的人。”
她朝院外走去,钿儿忙跟在身后,“公主要去哪里?”
“我迎到二门外看看,如果姬媱还是没回来,就派人去顾侯府打探打探。”
主仆二人一直走到二门外,忽见远处光影之中站着一个清瘦的老者,正在那里缓慢踱步。
殷姬媱一眼便看出,此人正是殷兖,她迎上去福了一礼,“老丞相。”
殷兖朝她拱拱手,“长公主怎么出来了?”
丹阳公主道:“我听说姬媱还没回府,有些放心不下,便出来迎迎她。老丞相也是在这里等她的吗?”
殷兖没想到丹阳公主会为殷姬媱深夜出门,她尚且有这份爱护小姑的心,他浑浊的目光朝外书房那处望去,那里灯火通明,可殷朔一点动静都没有。
在他眼里,殷姬媱到底还是不是他的妹妹?
殷兖叹了一口气,“算是吧,我听见消息,陛下今夜微服出巡遇到了刺客。听宫里人说陛下就是和顾侯府的人一起出门的,偏偏姬媱也是。”
丹阳公主惊骇道:“那陛下可有事?顾侯府的人和姬媱他们可有事?”
殷兖道:“陛下已经回宫了,虽受了伤不过性命无碍。余下之人尚不清楚,我已经派人去顾侯府接姬媱了,长公主请放心回去吧。”
殷姬媱曾对丹阳公主说过,她的父兄都对她百般辖制,很少让她出门,反而经常利用她达到朝堂上的一些目的。
殷兖对她比殷朔好一些,也只是好一些罢了,本质上没有什么区别。
然而今夜丹阳公主所见,却是一个关爱自己女儿的老父亲,正在夜色中蹒跚踱步,等着自己的女儿回来。
或许是人老了,终于意识到亲情的可贵,又或许是殷朔的仵逆,让他认识到了殷姬媱的好处,所以有此转变。
她心里有些不是滋味,想到自己也曾有一个宠爱自己的父皇,现在却什么都没有了……
她声音发哽,“我随老丞相在此一同等候吧,要是姬媱受了伤,我和我的丫鬟更好照顾她一些。”
殷兖想想确实是这个道理,便没有阻拦她,不多时只听外头脚步声纷杂,下人把轿子抬进府里。
两人立时迎上去,只见殷姬媱无人搀扶便走了下来,可见没有受伤。
丹阳公主在她面上细看,她精神头颇好,不但没有病痛苍白之象,反倒有些气恼,“姬媱,你没受伤吧?为什么这么气鼓鼓的?”
殷姬媱先看到丹阳公主,而后看到丹阳公主身后还站着殷兖,不觉愣了愣,“父亲。”
殷兖淡淡点头,转身朝上房走去,“既然没有受伤,进屋再说话吧。”
丹阳公主料他是想知道今夜发生了什么事,便和殷姬媱一起朝上房走去,下人端上三盏热茶,殷姬媱喝过茶之后,殷兖才缓缓开口。
“听闻今夜陛下遇刺,随行之人可有伤亡?”
不知道殷兖提到什么,殷姬媱才缓和的脸色又气恼起来,“没有,陛下无碍,只有顾侯世子受了伤。”
丹阳公主一愣,“他受了什么伤?”
殷兖下意识看向她,丹阳公主自觉失礼,忙低头饮茶遮掩过去。
殷姬媱道:“只是保护陛下的时候胳膊上被刺客划破了,没有大碍。顾侯府大公子和三公子与刺客殊死搏斗之时,玉扶带着陛下跳楼离开,躲在桥洞底下。当时我和二公子在街面上赏灯,听闻消息后二公子立刻纠集了巡逻的士兵,将追到桥洞附近的刺客缉拿。”
“没想到陛下他……他竟在这种时候还有心情想些龌龊之事,轻薄玉扶。玉扶不堪受辱,将陛下痛打了一顿,如今都护军里只怕都传疯了。”
丹阳公主差点没拿稳茶杯,“你说什么?玉扶……玉扶当着众人的面,把皇兄痛打了一顿?”
“是啊,陛下怎么能这样对待舍身护持他的人,当真是忘恩负义!”
“姬媱!”
殷兖及时出声制止她的话,当着丹阳公主的面辱骂陛下,这事未免太出格了。似乎他从闽中回来之后,就发现殷姬媱性情比原先改变了许多。
从前是温婉大家闺秀,如今胆子越发大了,性情也越来越张扬爽利。不过这样也好,要是她从前那个性子,只怕会为自己额上那个疤日日以泪洗面。
如今能平平安安活下去,便是最要紧的事。
殷姬媱及时收住声,丹阳公主朝殷兖安抚地笑,“老丞相不必介意,姬媱说的也是实话,皇兄这样做确实太过分了。”
殷姬媱忽然朝她道:“丹阳,你说陛下会不会责罚玉扶?我听说陛下被送回宫的时候,满头满脸都是青紫。他今夜痛得缓不过来,明日要是缓过来了会不会下旨捉拿玉扶?”
丹阳公主想了想,对宁承治会不会捉拿玉扶,她也没有把握,“皇兄身为先帝唯一的嫡皇子,自幼养尊处优,别说挨打了,没人敢动他一个手指头。玉扶大概是从小到大唯一一个打了他的人,还打得满头青紫这么严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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