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府。
亦澈离开之后,白未檀直接躺在地上没有起身,琉璃如烟的眸子静静地看着雕花精致的房梁顶,眼眸深处一片迷离之色。
“公子。”一道墨色的身影轻飘飘地落在了房间,看着躺在地上的雪色身影,陵泓眸色微微一缩,上前打算将白未檀扶起来。
白未檀浅薄地勾起唇角,淡声开口,“没事,让我躺一会儿!”
陵泓抿了抿唇,没有说话,只是站在原地静静地看着白未檀。
没多时,一道鹅黄色的小巧身影从暗处跃了出来,对着陵泓微微点头算是打过招呼,然后缓步走到离白未檀一定距离的地方停下,看见白未檀脸上的青紫伤痕,白离微微愣了一下,有些错愕。
“主人,你……和人打架了?”惊讶地问了出口。公子这般清冷的性子,竟然也会和人动手么?
陵泓并没有靠很近,是以刚才没有看清楚,现在听白离这么一说,瞬间走到白离身边,果然发现自己公子如玉的容颜一片青青紫紫。陵泓身上气息瞬间一寒,“公子,是谁?”居然敢动公子,那人是不是不想活了!
白未檀淡淡勾唇,无所谓地笑了笑,缓缓道,“无妨,当初瞒着亦澈的时候就想到了会有这么一天,不过,到底他也没从我手中讨到好处。”
白离和陵泓都不傻,而且都知道风清持的真实身份,所以很快便猜明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主人,青冥居居主也知道翎墨殿下回来了这件事情?”白离问。
白未檀点了点头,淡道,“他听到了紫舒和我的谈话。”
“青冥居主现在是找翎墨殿下去了?”白离和陵泓不一样,她是个闲不住嘴的,有什么疑问或猜测都会一股脑地问出来。
白未檀点点头,琉璃眼眸空濛了几分,带着说不出的幽然。
闻言,陵泓和白离都沉默了。
想起自己此番过来的目的,白离纯真明亮的小脸严肃了几分,神色认真地看着白未檀,“主人,明日就是初九了!”说完之后,白离的眼眸带了几分复杂的神色。
陵泓亦是神色微顿,静静地看着地上一身雪白的身影,没有说话。
白未檀清雅的表情微顿了一下,随即削薄的唇角勾起了一个颇为嘲弄的弧度,“竟然又是初九了!”随即清雅出尘的眉梢微微一凛,隐约带了几分戾气,就连声音,都带着说不出来的阴翳自嘲,“真是个令人恶心的日子!”
白离和陵泓都没有说话,皆是神色苦涩而又复杂地看着那一道似雪的身影。
“你们下去吧,明日我会过去的。”房间里面沉默许久之后,白未檀清雅的声音再次传来。
“是。”两人齐齐道了一声。
在即将离开房间的时候,白离忽然顿住脚步,转身认真地白未檀,“主人,其实依照翎墨殿下的性格,如果你将这些事情都告诉她,她一定会留在你的身边,而且……她肯定不会在意主人身上的毒。”翎墨殿下不是那种迂腐古板的人,自然不会在意无殇。
听着白离的话,白未檀静默许久,只是无可奈何地笑了笑,有些嘲弄地开口,“就算那样又如何,得到了她的人,她的心呢?”有些事情,从一开始他没有将一切说明的时候就已经失了先机。
更何况,现在这样残缺的他,要怎样给子染想要的幸福?!
白离无奈地叹了一口气,幽幽地开口,“主人,如果当年没有遇到翎墨殿下就好了!”她不是不喜欢翎墨殿下,相反,她很尊敬翎墨殿下,那样一个绝代风华的女子,只是,主人对她的爱,太苦了,太卑微了!
爱了一辈子,为她活了一辈子,她却连主人的心意都不知道,这对主人太不公平了!在她看来,明明没有人比主人对翎墨殿下更好。
虽然知道自己不应该这样想,可是她还是控制不住自己,如果当年没有尹小姐的横插一脚,翎墨殿下肯定会爱上主人的。
白未檀笑了笑,语气和眼神皆是柔情点点,“白离,你不懂情爱,自然不知道这些。”唇角微微一勾,琉璃一般的眼眸渺然的云烟尽数消散,似承载了浩瀚星空里面的点点星光,耀眼而又夺目,神色认真地缓缓开口,“予我而言,世间最幸之事,便是与子染相识!”
白离和陵泓皆是微愣,看着那个周身气息都转为柔和的男子,静默了许久,才相视一眼,转身离开。
陵泓二人离开之后不久,一道妖红色的身影便出现了门前,没有说话,直接一脚踹开了房门。
“我就知道你今晚回过来。”白未檀看都不看来人,只会轻飘飘地掷出一句话。
亦澈脸色一直苍白着,一双妖魅的眸子夹冰带雪之间还燃着炎炎烈火,就那样死死地盯着地上的雪色身影,一启唇,寒冽的声音带着几分森冷,“你知道是这样的结果是不是?”
白未檀勾了勾唇,优雅而又高贵地从地上坐了起来,背靠着屏风,一腿伸直,一腿微微曲起,难得地懒散地靠看着亦澈浅浅一笑,“亦澈,你成婚了!如果你当年没有成婚,或者,你死了,子染若是回来了知道这样的结果便是一生都会守着你。”
子染的性子他太了解了,如果真心实意地接受了一个人,除非对方先放手,否则头破血流她也不会放弃!
亦澈眯着眼睛看了一眼白未檀,“你敢说你完全不知道我成婚的实情?”
白未檀望着亦澈漫不经心地浅笑,带着青紫伤痕也依旧掩不住清雅出尘的容颜,“便是知道又如何?”
亦澈心有怒意,声音都提高了几分,“如果知道你为什么不早告诉阿墨,明明你是最早认出阿墨身份的,为什么不告诉她?”最后半句话,语气说不出的绝望与怆然。
“那只是我的猜测,在天下既定的事实面前,我无法告诉子染。”白未檀声音清淡地开口。对于亦澈那个时候娶妻,他确实心存疑惑,但是当时子染去世,他根本就懒得管那些事情,正真确定下来是前两日让人在青冥居查探一番之后,才知道,亦澈娶的人根本就不是水惜音。
只是,那又如何,全天下的人都知道水惜音就是他的妻子!
“如果你告诉她,哪怕她只是起疑也会前来找我问清楚,而不是在我什么都不知道的时候,让她将我给悄无声息地放下!”亦澈的声音压地很低,一身绝艳的红衣再无往日的张扬,似一瞬间失了所有的色彩,一片灰暗,就连那双妖魅的眸子,都写满了颓然。
白未檀静静地看着他,终于带了几分怜悯地开口,“亦澈,当年水惜音放出那样的传言不阻止的人是你,让水惜音一直留在身边的人是你,让天下人误会你所娶之人是水惜音也是你。”
随即唇角才缓缓勾起一道略带嘲讽地弧度,“亦澈,这一切都是你自找的,现在你有什么资格责怪旁人?”没有任何人可以勉强亦澈,只是他自己放任水惜音的作为而已。
亦澈本就苍白的脸色再次白了几分,定定地看着白未檀,许久都说不出一句话。是啊,他是自找的,如果当年直接将一切都说清楚,现在站在阿墨身边的人就是他。
想到这里,垂在身下的手紧握成拳,眼中神色一片晦暗不明。
白未檀将亦澈的表情都看在眼里,淡淡地勾了勾唇,素来疏冷清淡的声音带了几分说不出来的诡异,“你应该知道子染的性子,但凡她认定了谁,除非对方先放弃,不然她是不会放手的,而你,在众人眼中恰恰就是先放弃的那个。”
看着亦澈又白了几分的容色,继续开口,“而且对于子染而言,放下了便是真的放下了!”
白未檀清淡的容颜彻底激怒了亦澈,嘲弄地开口,“白未檀,你以为自己又比我好到那里去,至少我和阿墨相爱过,我们在一起了五年,你呢,你从小伴着阿墨一起长大,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可是对于阿墨,你有什么?她爱你么?你甚至连自己喜欢她都不敢让她知道?”
顿了一下才又继续嘲弄地开口,“白未檀,其实你才是最懦弱的那一个,如果我是你,当年的我根本就没有任何接近阿墨的机会!”
白未檀脸色一白,琉璃一般的眸中极快地闪过一道戾气,眉宇之间都带着几分说不出来的阴鸷,幽幽凉凉的冰冷杀意,一闪而逝。
亦澈一直看着白未檀,自然将他眼中的神色看在眼里,双手环胸似笑非笑,带着几分嘲弄语气地开口,“白未檀,其实这才是真正的你吧?平日里装出那副模样你不嫌累我看的人都觉得累得慌,其实你早就想杀了我吧?”
他和白未檀认识的时间并不短,最初见到白未檀的时候对方就是一身慑人的煞气,杀人手段比起他这个自诩狠辣无情的人有过之而无不及,就像是从地狱归来一般,他从来不觉得白未檀是善类。
白未檀缓缓眯起眼睛,静静地看着亦澈,危险之色在琉璃一般的眼眸之中来回游弋。
亦澈扬唇一声冷笑,唇角勾起一个凛冽而又玩味的弧度,缓缓道:“其实白未檀,你很早之前就想杀我了吧!”顿了一下才又幽幽地开口,“从什么时候开始呢,从我第一次在阿墨房间里面留宿的时候,你那个时候就想杀我了吧!”
白未檀眯起眼睛,唇边笑意微微泛凉,精致的眉眼之间阴戾之色丝毫不加掩饰,“你觉得我不应该杀你么?你毁了我一切的生活,抢走了我最爱的子染,让我这样不人不鬼地活了十多年,让现在我即使是第一个识出子染身份却依旧只能推给旁人,就冲着这些,难道我不应该杀了你么?”
亦澈微微一顿,神色之间有几分惊愕,“你这句话是什么意思?”什么是不人不鬼地活了十多年?
看着这样的亦澈,白未檀阴鸷而又带着戾气的神色微微一凛,充满了诡异地开口,“不明白是什么意思么?亦澈,中了无殇十多年还是活着,你觉得这样的我还是个人么?”
亦澈彻底一顿,精致而又妖魅的眉眼之间带着说不出来的震惊诧异,以及不可置信,盯着白未檀许久,才声音沙哑而又艰难地问出口,“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你怎么会中……无殇?”最后两个字,说地格外艰难,几乎是从嗓子眼中压出来的。
比起蔚澜,无殇明显更为阴毒!
像白未檀这般孤傲清高的人,是怎么忍受了无殇十多年?!
亦澈没有说话,只是眉眼复杂地看着坐在地上的雪衣男子。
对上亦澈的目光,白未檀勾唇笑了笑,明明是无所谓的态度,可是却带着一股子说不出来的诡谲之感,勾唇放肆大笑,“你问我为什么会中无殇……哈哈,你问我?!亦澈,如果不是因为你,我怎么会中这种毒?”
亦澈身体微微一颤,看着靠着屏风而坐的雪衣男子,“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白未檀目光嘲弄地看着他,容色却依旧恢复了素日的清雅淡然,缓缓道:“发生了什么事情现在重要么?无论如何也改变不了已经发生的事实,不是么?”况且这么多年,他也已经习惯了!
亦澈没有再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他。
“别用这种目光看着我,至少不管发生什么,我依旧是子染最信任的朋友,你呢,子染若是不再爱你,你有想过自己对她而言是什么吗?”勾唇清雅一笑,缓缓道。
亦澈眸眼微微一缩,精致妖惑的容颜之上血色淡了几分。若是阿墨爱的人不是他,那么对子染而言,自己又是什么呢?
想到这里,亦澈的心忽然有些幽幽地发冷,那些凉意,浸透了四肢百骸。
“呵呵……”白未檀低低一笑,神色淡淡地看着亦澈,听不出情绪地掷出一句话,“知道为什么会是言络么?”
亦澈自然明白白未檀话语中的意思,妖魅的眸子淡淡地看着他,等着他的回答。
白未檀再次莫名地笑了笑,声音听不出是泛苦还是其他,只是面容薄淡语气深沉地开口,“因为子染可以再次出现在我们面前,是言络用命换来的!”
亦澈彻底愣住,不可置信地看着白未檀,“你这句话是什么意思?”虽然他也觉得阿墨会回来很不可置信,可是,其中难道还有人为因素么?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白未檀将亦澈曾经对他说过的话原封不动地又送给了亦澈,清雅出尘的眉眼之间,没有任何要为亦澈解惑的意思。
只是继续嘲弄而又讽刺地开口,“亦澈,你说你爱子染,可是这些年你除了抱着子染的灵位待在青冥居孤芳自赏,自以为自己深情无限,你还为她做了些什么?你有想过子染不喜欢水惜音而让水惜音离开么?你有在天下人面前为她正名么?你有说她是你抱灵牌拜过天地的妻子么?亦澈,你没有。”最后一句话,白未檀的声音特别沉,也格外地嘲讽。
亦澈唇色都带着几分透明的苍白,神色有些讷讷看着白未檀,没有说话。
良久,才无奈而又苦涩地扯了扯唇,眼中的神色说不出是自嘲还是其他,许久之后,才目光浅淡地看着白未檀,“我对阿墨的感情,我自己知晓就可以,不需要任何人置喙。”
白未檀一声低低地冷笑,没有说话。
许久,亦澈才将妖魅如昔的眸光落在白未檀的身上,似嘲非嘲,似笑非笑地开口,“白未檀,其实这些年所有人的一举一动都在你的掌握之中吧!”
白未檀淡淡地笑了笑,没有说话。
亦澈也只是静静地看着他,房间里面一片沉默。
许久,白未檀才优雅地站起身,目光清淡地看着对方,“要喝酒么?”声音和目光皆是一片淡然,无波无澜,似乎刚才两人之间的剑拔弩张以及森冷杀意根本就不曾存在一般。
到底是朋友这么多年,性子都极其了解,亦澈眼中也并没有意外之色,点了点头,便也将刚才的一切当做没有发生,“好。”
很快,白未檀就拎了几坛酒从外面走了进来。
酒坛被封地很死,没有一丝酒香自里面溢出。
白未檀微微扬手,手中的酒坛便抛了出去,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之后,稳稳地落在了亦澈面前。
拧开封住坛口的木塞,一瞬间便有清冽淡然的酒香溢出,将露在外面的红色绸布坛盖用指尖挑开,浓郁醇厚的酒香弥漫了整个房间,经久不散。
“梨花醉?”亦澈眉梢轻轻一挑。
白未檀在亦澈面前坐下,没有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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