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必须要有信仰,无关于宗教,而是做为人的根本价值,那样至关重要的存在。
为什么而活?
这可能是自人类建立文明以后,到人类文明最终毁灭为止,人们永远必须面对的课题。
从生了曾牛之后,爹娘活着的目标就从能傍着几亩田,过着衣食无忧日子,变成
好好扶养曾牛这个独苗健康长大,等到唐寅在添夏村建了间私塾,聘请邻近最有名的夫子,免费教村子里的娃儿念书后,曾牛的爹回来到六如居送菜,都会对着厨娘说,如果没能看见曾牛夸官游街,他和曾牛他娘会死不瞑目的。
而曾牛很坚定地跟秋香说过,把大水牛养好,一天能吃上一颗窝丝糖,不要再上私塾读书练大字,以后能娶跟秋香一样漂亮的娘子,那么活着就了无遗憾。
经过唐寅蓄意的潜移默化,女人要活出自己,不该依附任何人的羽翼下,骄傲闯出一片天,认真的女人最美丽的观念,一点一滴灌输进他身边女性的思想里。
厨娘和她那个烂赌,想要把闺女卖到青楼偿债的丈夫和离,正是受了唐寅的激励,除了宝环,六如居的女眷全与厨娘站在同一边,夫为妻纲、丈夫是妻子的天这个说法,在男女同工同酬,鼓励仆妇读书认字的唐家并不适用。
但与唐寅最为亲近的几个女人,却明显有自己的主张。
秋香的毕生志愿始终是从通房大丫头晋升到姨娘,再生个两男一女,巩固自己年老色衰后的地位,儿女成不成材无所。
而在亲人死绝后,宛如失根浮萍的袁绒蓉,要求她思考找出人生的方向有点强人所难,唐家是她的栖身之所,提供这个栖身之处的唐寅是她的全部,其余的她不做他想。
小金灵直接表态,等她安顿好族人,她就会回唐家当一辈子的唐家妇,唐寅生财有道,未来滋润可期,过怕了颠沛流离的生活,如今大仇得报,她要好好享受一回人生。
看向背对自己的十六名武僧,将金刚伏魔阵改困为守,牢牢将他护在中央,唐寅的心里百感交集。
皈依三宝的佛家子弟终生追求四宏愿,愿度无边众生、愿断无尽烦恼,愿学无量法门,愿成无上佛道。
如今却是持棍,充当最后一道防线,抱着杀生也要护住唐寅的决心,不许贼人越雷池一步。
在马上等着唐寅下令冲锋的白云观等一干江湖人士。
他们自命为侠,以行侠仗义为一生的职志,路见不平尚且拔刀相助,对唐寅这个对家国有大贡献的重要人物,抛头颅洒热血更是无庸迟疑。
听完一曲满江红,为了与陌生人没两样的唐寅,便刻不容缓赶来,面对人数超过己方十倍有余的贼寇,眉头都不眨一下,拔刀四顾,心却不茫然,坚定、慷慨地为心中的侠义奋战,纵然身死也潇洒。
这样的人在几次与金人大战的时候,尚未出生?白云观、普陀寺那时对受苦受难的百万信众弃之不顾,直到满江红谱出后,仁侠之士因为太受感动才呱呱落地,一夜长大,为唐寅挥出一剑平生意,而方外之人认知道过去不问世事的错误,终于愿意闻声救苦?
当然不是。
悍不畏死的侠客,不惜杀生背负罪孽的僧道众一直都在,他们愿意为区区一个唐寅出生入死,为朝廷百姓更不在话下。
但金人依旧势如破竹,攻城略地如夷平地,即便是参与过太原围城战的大刀萧四,他也不愿意在为朝廷出战。
不是怕了金兵,而是心被下旨不许义军出战,并将他们逐出城去的朝廷,给彻底寒透了。
唐寅从中发现一件事,眼前这些人知道自己为什么而活,却不知道为什么而战,缺少了中心信仰,所以像是一盘散沙,直到满江红将他们聚集在一块。
「不信民心唤不回,不容青史尽成灰,他日东京成功宴,万里江山酒一杯。」
信仰是力量的来源,开战前,唐寅让所有人席地而坐,对他们念了这首诗,给了一个愿景,值得期待的目标。
「为了民心。」
出战前,唐寅带头高呼口号,把这场战从唐寅个人的生死存亡,拉高到国家民族层次。
为共同的信仰而战,这战才打得正当,打得气壮,纵然面前杀声喊得震天价响,不见一人动摇慌乱。
萧四弯腰拔起一撮草,往天上一抛,看着草往敌人的方向飘飞过去,上马,大声吆喝:「东风起,放烟。」
头排的十个人,抄起挂在马背的麻袋,解开束口使劲将麻袋内白色粉末抛向半空。
倒完一批,十个人从左右两侧退开,绕到最后方,骑上马匹,将唐家赶制的马眼罩给马戴上,兵器上手,等候命令冲刺。
总共三波,三十袋的石灰、石棉混合粉末,化为粉尘,随着风弥漫在跑马地上,遮蔽贼匪的视线。
「石灰,不对,是痒粉,啊,我的眼睛。」
石灰蒙人眼,石棉令人发痒,一旦忍不住伸手去抓,让石灰进了眼睛,眼球烧灼难当,就无法继续前进。
绿林人中了自己最擅长的阴招,个个气愤不止,破口大骂:「卑鄙无耻,有种跟你爷爷真刀真枪干上一场。」
「用这种下九流的手段,算什么英雄好汉。」
但再骂也无法影响唐寅这一方的人马。
这些方法是唐寅与大家商量过后,以绝对多数取得的共识,众人统一口径,一切听从现场指挥官的命令,违者立斩。
待过军队的萧四由唐寅授命担任军令官,大刀扛在肩上,有人胆敢抗命大刀不留情。
「盖马眼,上口罩。」
等烟雾渐散,萧四大刀高高举起,一一下达口令。
「好。」
等众人准备好,大喊:「预备,冲啊!」
四十匹马同时向前冲刺,马眼睛看不见,只知道疯狂奔驰,纵然外家功夫再横练的高手,也禁不住几百斤重的大马一撞,还没摆脱身上的不适感,又看不清楚景物的匪人,被前头马撞开倒成一片,成了后方马群的蹄下牺牲者。
黄河口一役唐寅充分见识到骑兵的优势,若他手上有四百名训练有素的骑兵,唐寅有把握一口吃下这些匪类,但他只有个人武艺杰出,善于击剑、拳脚功夫,单打独斗的高手,而不是一身弓马本领,惯于大部队作战的兵士。
马匹也不是骠肥体壮战马,发挥出的破坏力仅不到一半。
马头帮,帮如其名,做为马匪,岂会将这一股临阵磨枪的骑兵放在眼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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