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邕哑口无言,这世上绝没有第二人敢如此夸口,但若是出自郭禧之口,蔡邕却又无法置喙。虽然蔡邕没有反应,但堂内坐的那位小丫头却有些急了,挺身而立,学男子作揖而非女子衽裣,对郭禧恭恭敬敬的说:“郭世伯即言家父言论荒谬之极,却不知何处荒谬?窃以为民之所以为盗者,一者赋繁役重,二者官吏贪求,故饥寒切身则不暇顾廉耻耳。若上去奢省费,轻徭薄赋,再选廉吏,使黔首百姓之家主食有馀,则民焉能为盗,则滋彰法令焉得为用?”
女子男身,可惜了。郭禧眼中闪过一抹亮色,但很快却又恢复到平淡无奇一副处变不惊的模样,而说话的语气依旧不温不火:“此施政之领,非律法条文,贤侄女归坐吧。”
小丫头有些不服气,看样子也是个倔性子,虽然其父频频投来眼色,却始终未曾移动分毫,不服气的瞪着一对凤眸盯着郭禧好像今日若不说服她就绝不退下一样。而一众郭家子弟对女子如此咄咄逼人似乎都有一点不满,但终究碍于主人身份更有家中长辈在侧没有起身去针对她,至于刘澜则是一副看戏的心态,很想知道郭禧会如何表态,看着他,不过郭禧依旧是不动声色的喝着茶,这时代的茶都算不上是好茶,但他却喝得有滋有味,只是在某一刻却好像觉得茶盏中的茶水索然无味,放下茶盏,但双手却始终握着茶盏揉捏。
这一小动作本没有什么,可刘澜却分明发现那个郭林的表现有些变了,似乎是心情不佳?但更像是心不在焉。也就是与此同时,一直陪衬辛家兄弟的郭图却起身了。刘澜初始本就好奇刘茵不是说颍川人多有争讼分异的习俗吗,怎么郭禧全然不是这样?不过到了此刻他才算明白了,不管是对上那位鹤发童颜的长者还是他的闺女,郭禧都难免有以大欺小的嫌疑,就算真有争讼分异的习俗,但自持身份所以一直默不作声,但小丫头的表现却又激起了颍川人的天性来,所以之前郭禧揉捏茶盏的手势更像是允许郭家年轻子弟去和那女子男身的小妮子辩驳一二。
郭图起身之后恭恭敬敬的向着上首的两位长者施了一礼,又对小丫头拱手道:“法令之所以繁,乃因出现新生之矛盾,是以,先出矛盾后出法令以规范,如蔡世叔所言,先朝高祖时,法律不过三章,为何天下一统后,文终侯却又制定汉律?实乃因秦之律法严苛之故,而约法三章却又因秦地子民素知律法之故,但天下一统之后,社会矛盾频生,三章不能以规民,文终侯才以先秦之法而撰汉律,而蔡世叔所言知法犯法,此更谬也,非法令过多,实法令不密也,若法令严密,如有狂徒规避法律而牟取利益?必以公平判决还受害者以正义。”
郭图侃侃而谈,何止是语惊四座,简直就是平地惊雷,只见他意气风发的继续道:“而家祖之所以未回答琰妹,只说施政之领,非律法条文,琰妹不明其意,某举之一例,琰妹自有明断,现今扬州吴越之地之家新有一农,非田农果农乃茶农,此农将茶叶多植于山丘之间,假如有都山官欲占此茶农之田,将其告之县衙,言山泽湖泊皆天子所有,是以茶农所种之茶亦为少府所有,琰妹若为县君,若法只高祖三章,琰妹又当如何判决?”
郭图虽是在问女子,但却兀自自问自答:“若只约法三章,则茶农所种之茶叶尽数充公,而若依法令条文,则茶农只需交少府都山官占山之税,是以法令之所以越来越多,实乃因社会之不断发展,如先朝酒之一项为官酿,如今为民酿,又岂能用先朝之法而断本朝之案?所以随着新生事物越来越多,新的犯罪方式与矛盾诞生的越来越多,三章之法无以解决社会之矛盾,所以法令条文才会越多,而如蔡伯父所说法令越多,知法犯法者越多,而这些人又无不是当朝权贵,这小子是认可的,但如果忽视了法令对百姓所带来之福祉,却难免一叶障目了。”
上首的鹤发童颜老者频频点头,不得不说郭家乃世代刑名之家,就这位晚辈后进所言好似为他打开了一片新的天地,看来郭家后继有人了啊。蔡邕不无感慨的对着郭禧低声夸赞一句,郭禧却微微摇了摇头,这小子自小锋芒毕露,虽然一直打压让其在家刻苦钻研,但他却发现这样的打压非但没有让他沉下心来反而还有反弹趋势,所以说郭图是否能使郭家恢复祖辈昔日荣光还真说不准,起码他就并不看好,但这郭图毕竟乃郭家最杰出的子弟,就算难以企及先祖高度,但成为一颗闪耀明星还是可能的。
就在两人密语之际,不想被驳斥无言以对的小丫头居然做出了最后的反抗,一脸阴沉道:“若法令过多,多到读不过来的时候,就自然会出现逍遥法外之人,而像世兄所言,若法令只是为了约束百姓,那不就变成了权力者随意掌控的工具吗?要知道百姓之中多不识字读书,又谈何明法?如世兄所言,到时的情况就会变成法令越多,不知法的百姓也越多,如此又与秦之苛法何异?”(未完待续。。)
↑返回顶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