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风说着,整理了下卷起来的衣袖,袖口上那黑色的东西是血,这是他帮助抬人的时候沾上的。他手背上也有一些暗红的血,这让他看上去就像一个刚刚杀过人的刽子手。
他注意到铁英在盯着他的手看,于是把手从桌子上拿下来,放到了膝盖上。不过他马上觉得这个动作像极了受审的犯人,于是又把手放回了桌子上。
主管城建的副市长、新城区建设委员会主任刘善政发话了。他诚恳地说,江风同志啊,我知道你这样做也是为了工作,但要注意方法啊,什么事情都不是一蹴而就的,不能急于求成。常言说的好,欲速则不达。就像是一个小孩子,还没学会走路呢你先让他跑,肯定要摔的头破血流。再说,新城区建设任务是重了些,可还有我这个主任呢,有什么事情,特别是像这样重大的事情,你事先也应该和我通通气,征求一下我的意见啊。现在弄到这一步,人都死了,怕是谁都下不了台了……
刘善政在区里做书记的时候,因为拒绝执行市里下达的强拆任务而惹恼了崔定,当时崔定要处理他,被郑爽挡住了。刘善政和江风早就认识,并且对他相当照顾,没想到原以为像青松一样正直的人,今天也不顾真相,附和着崔定开始颠倒黑白,往他头上扣屎盆子,江风的心像是被灌进了雪水,拔凉拔凉的。
他看着刘善政,咧了咧嘴,想笑一下,但做出的表情比哭还难看。他的嗓子在那帮人施暴的时候就已经喊哑了,这大半天一口水都没喝,所以还哑着嗓子说,刘市长,别人不了解我,你还不了解我吗?我江风虽然不算聪明,但下雨也知道打伞,脑子里也不曾进水。请一帮地痞流氓来帮我工作,这样弱智的事情,你以为我会做出来吗……
刘善政摇头叹息说,唉,人都有几昏几迷啊。江风同志,这个事情,也不能全怪你,我也有责任,我应该早点过问的……
江风看着刘善政,看他痛心疾首的样子,胃里一阵翻涌,忽然觉得想吐。他还想申辩几句,但嗓子眼里像是塞满了稻草,发不出声来。
崔定又发话了。他的表情看起来很痛苦,摇着头悲哀地说,我向大家检讨,我也有责任。我不该给江风同志这么大的压力,逼着他铤而走险……但现在事情已经出来了,我们必须得面对现实……
刚才刘善政的一棒子就把江风击晕了,还没有缓过劲来,崔定又加了一棒子,并且还是照着同一个伤口。这是存心要把他置于死地啊。
江风感到头晕目眩,张了张嘴,还是没有说出话来。他感觉自己就像是一条被人按在沙滩上的鱼,动弹不得,反抗不得,张大嘴巴却呼吸不到氧气,眼看就要窒息了。
这个时候,他忽然开始强烈地想念郑爽了。如果她在,不管有什么打击自己都会承受得住,甚至还能组织起有力的反击。可现在,他纵使是一只老虎,也是虎落平川遭犬欺,挣扎都是徒劳的。
因为崔定,因为组织上已经给他定了调了,不容他分辨。他想起了一句古训:众口铄金,积毁销骨。人言可畏啊,人言能把黑的说成白的,把白的说成黑的,能把一个大活人说死。
嘴已经不再是他的嘴了,真理和真相都被眼前这几个人掌握着,他们可以像玩泥巴似的玩弄真相,强干真理。一瞬间,江风感到了深深的恐惧,就像马上要落入一口深不可测的黑井,而自己连一根可以抓到的稻草都捞不到。
在最终放弃之前,江风茫然地扭头看了看侧后方坐着的肖国华,希望他能为自己开脱两句,能把自己从井口旁往回拉一把。毕竟,他们都是郑爽的人,不管现在是不是,起码过去是。
肖国华没有去接江风祈求的目光。他只是动了动身子,抬着脸去看崔定,脸上的表情很无辜。江风觉得这是最后的机会了,再沉默下去就要窒息而死了。
他看着肖国华说,肖局长,今天的这个事件,我在第一时间就给你打电话报警了,你去了现场,应该了解情况,你心里清楚我和那些有没有联系。
肖国华局促起来,目光闪烁,一向沉稳的人额角也有了细汗。他像是坐到蒺藜上似的不安地扭动着身子,刚要说句什么,手机忽然响了。
他用一手遮着嘴巴接了,忽然神色严肃地站起来,对崔定说,崔书记,村民们去医院抢尸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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