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场雪洋洋洒洒地下了两天才停,春福倒是有心出去在上面踩两个脚印,无奈季成拦着,她自己也有些怕。等太阳露出脸来,看似湛蓝如洗的天空下是一片刺骨寒冷,春福不过在门旁站了一会儿,一阵风吹过从缝隙中钻进来冻得她直打哆嗦。
季成刚从里屋拿了厚实的衣服出来,见状笑了:“还要出去吗?都说下雪不冷消雪冷,我真怕你着了凉,听话,别出去了。”
春福从他手里拿过衣服穿上,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地:“今年的头一场雪,稀罕着呢,等往后下得多了你让我出去我都不出去。”
合欢树的影子在地上拉长,枝桠上戳着皑皑白雪,已经有消融的迹象。没有被太阳照过的地方依旧一片洁白,春福欢喜地拉着季成在上面走来走去,脚下咯吱咯吱地声音传入耳中,莫名让人听着欢喜。
季成耳边的发被风吹起,看她像个孩子一样快活,调皮地追着他留下的脚印,一步一步地踩上去,趁季成不注意,她从地上抓了把雪放进他的衣领中,看他被冰得瑟缩了下,一串银铃笑声从喉咙中涌出来。她玩得脸上通红,红润的唇看起来有些干。
季成将她拉回屋里去,她出了一身的汗要是再在外面呆着保不齐会着凉,他才倒了碗水给春福润口,只听院子外面有人叫他,拍着春福的肩膀笑:“你先喝水,我出去看看。”
来人是里正的大儿子,一副瘦弱模样,黝黑的方脸上带着欣喜,重重拍了拍季成的胳膊:“县令大人到咱们村来巡视,指明就要来你家见你。你这回可是露了大脸,县令大人那可不是咱们这种人随随便便就能见到的。你收拾收拾,一会儿出来迎接人罢。”
春福坐在屋里都听到了,等季成进来后给他理了理衣裳,叮嘱道:“一会儿大人说什么你只管应就是了,不管对不对,咱们也不必和他们这种人结梁子。”
季成好笑不已:“这么多年的饭可不是白吃的,民不和官斗这道理我懂,你放心就是。更何况咱们又没做什么错事,总不能无端端地挑咱们的错处罢?”
外面响起一阵嘈杂的声音,有衙役驱赶人的声音,季成说:“我出去就是,你在家里呆着别出来,那些个无赖模样的人免得污了你的眼睛。”
春福笑着点了点头,看他走出去。倒不是她想得多,实在是知道太多欺善怕恶,没处说理的事情,遭罪的只有穷苦百姓,她生怕这种恶事落在自己头上。她不是那种认死理的,端着正义的架子想去改变什么,她只想把自己的日子过舒坦。
穆宏带着管家一起来,不过是借着办公务的由头来见人罢了。他知道里正一早就守在村口,顾及着他和季成太过相像的长相,怕给季成招来麻烦所以未下轿直接来了季成家。
季成挺直腰杆垂着头站在院门口恭候着大人大驾,头回见官,他只将袖子往下拉了拉,虽将手遮掩起来可还是冻得麻木了。轿子在自己面前停了,很快他看到穿着华贵锦靴的人从轿子里下来,赶忙跪下相迎。他是从旁处听来的,县令大人是父母官,任谁见了都是要叩拜行礼的,他虽然信得是只拜天地父母,现在有了春福和孩子,行事自然得多想着些,只求这些人别扰了他们安宁的日子就成。
“起身吧,本官不过是路过此地顺便来看看。”
季成起身挺直了身子,抬头的一瞬间,跟在穆宏身后的管家惊得张大嘴。若说不是亲兄弟有谁信呢?两张几乎一模一样的脸,相同的出生却有着不一样的命运,二公子满身沧桑,浑身上下没有半点贵气只有庄稼人才有的老实憨厚。若是给老夫人看到,心里指不定是怎么难过。
季成看着眼前这个和自己有同样相貌的人先是惊讶,很快平复下来,就算蓦然间从心底涌出再多的疑虑,他也不过是转瞬就抛掷到脑后。有什么东西压在心底呼之欲出,他一直不愿正视的事情就要被人掀开,他不愿意所以只能装作不解。他所拥有的平静不想被任何人打破,唯有装作不知才是最好的。
穆宏看着眼前的弟弟,他小时候曾担忧过弟弟回来会不会抢走他所拥有的一切,日日忧思甚重,直到他慢慢将此事忘掉,再回想起来他已经不是小孩子了,只是弟弟依旧没有回来。今日终于能好好看看,心里却越发酸涩无奈。
“一人包这么大的山,遇到什么事就去找里正,这也该是他管的,日子过得可还顺遂?”
穆宏心中有太多话想与他说,却又怕太过突兀而吓到他。季成是个聪明人,方才明明惊了下却还是继续不动声色,样子颇为恭敬。
“谢大人照拂,小民日子过得尚好,吃穿都不缺,里正对小民很是关照,宝山之事也未受到村民刁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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